| “妈妈,我一见到你 就脸红“ 里所-我和波姆
里
所
里所,诗人、译者、插画师、图书编辑。1986 年出生于安徽,在新疆喀什度过了整个中学时期。先后毕业于西安外国语大学和北京师范大学,获文学硕士学位,现生活工作于北京。
作品入选《新世纪诗典》《当代诗经》《中国先锋诗歌地图·北京卷》等,有个人作品集《诗和猫猫》,译有《爱丽丝漫游奇境》。
下文诗歌、图片均来自里所
所选十首诗来自同学推荐
里所画作
奇迹的喀什
九点四十三分
天还没有黑
沙漠尽头
轻浮的合欢花
在富足的阳光里
等待爱情降临
我朝着与落日相反的方向
奔跑
快一步站在夜的疆域里
听见
整座城市
生殖、繁衍的声音
在喀什
什么都是干燥的
包括情人的眼睛和嘴唇
2008
去年有个大晴天,冷不丁地我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很丑,我拿出镜子,里面那个人也很丑。自那以后我就一直惦记着要在雨天里拿出镜子张涵钧,可是这事儿后来慢慢地给忘了。其实不必看了,一切就是那个样子了。至今我还是喜欢下雨天。奇迹的下雨天
(王瓦片)
妈 妈
再见面是在那么远的地方
在一条尽头是清真寺的街上
我开口就说以后都不会离开她了
也许是为了提醒她对我的遗弃
她哭出声来
阳光下的鸡叫车响淹没了她
当时的景象长久留在我的记忆里
仿佛那是我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
她生下了我
但要等很多年以后
在几千公里之外
我才能认出她那张年轻时的脸
这足以让我过早习惯孤独
因此有几年我们总是不咸不淡
所有我投入过的
绷紧弓弦的溺着水的事情
都兀自盘旋又任其消解
而我的错都会成为对她的惩罚
在失眠的夜晚她想过自己的一生
她说真遗憾
这是挫败的一生
现在那个城市不怎么下雨
她说如果你们永远是几岁的小孩
咱们门口的那棵槐树在春天就会开花
我就怀着希望生活
拼命挣钱,盼着你们长大
我想到她说这话的样子
像泄了气的皮球并且有点天真
这就是我们作为女人的愿望
对于我生出的,我总是多情
对于生下我的,我可以冷漠
2016
母女关系总是复杂而神秘,
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精微变化。
“对于我生出的,我总是多情/
对于生下我的巴西耶稣像,我可以冷漠”,
将前诗种种微妙的母女关系展演,
做出了同样微妙的横切面的总结。
(奥叉)
刺
当亲手捏出的面孔
正悬挂着雷电般的泪滴
我们对彼此的相互发明
又一次失败了
记不记得
有个黄昏
一对刺猬
在湖边的草丛里
交配
它们身上蓬勃密集的刺
和它们的
性器
震动了那一整湖的水
2016
其实,这首诗我最能读出的是一种现实生活无力改变的无奈以及一种对人性本纯的力量的思索与探寻。自然中的动物,即使是交配繁殖这类大事,它们不会退掉满身的刺,也不会去拔掉对方的刺;而处于社会中的人呢恰好相反,我们有着智慧,由着自己的想法,当然和无思想的动物不一样,我们会对对方进行“彼此发明”,亲手捏出一副面孔。
(宴乐容与)
中 秋
湖边有一排椅子
中秋节的晚上
最适合坐在那里
看看月光
有人这么说了两年
可每到中秋
月亮总是被托起抬高
又“轰”地落下
像抛掷铅球
甩出去的重力
杂碎失眠的门牙
击中这些旋转的烟
此刻
月亮暗淡后的铅体
一整串
挂满我的身上
2016
这首诗字里行间的情绪值得品味。前四句不紧不慢,娓娓而来。“有人这么说了两年”林保坚尼,闲极伯劳科,静极,读起来不发一丝声息,舒服极了。
经过三行过渡,从“又‘轰’地落下”一句开始,诗歌意象密集,出现故意违拗寻常句法的表现。至此开始的诗行,是经过陌生化加速度的冲刺,这种情感的强力击打在经过最后一句“挂满我的身上”的洗礼后,落到了与“我”同样经历过中秋的读者的身上。读本诗,就像欣赏铅球从高塔而下的自由落体舒悦小说,畅快,又有被“击中”之感。
(江烟)
而立之年
我仔细辨认自己最初到来时
这个世界的颜色
当我们驱车去往一个度假的镇子
北方的山丘随手掏出
它们口袋里的宝贝
洒在路边——那些红和黄
那些绿得分出层次的叶片
我想我确实吸取过这季节的雾与爱
并且在自己的炉中反复生着火
如此便应该吐纳新鲜的光芒
在明与暗叠加的内心
我可以站在自己邪恶的一面
但我排斥犹如置身摇晃海面的睡眠
一个狭小的摆脱不掉的闹钟
我看见过金线般划过空中的弦月
我以花朵葬过鸟类的骸骨
在生命不断变化和美丽的延展中
沸热的尘屑下沉、固化
进入精妙而圆满的年轮之纹
2016.10.5
闲下来的时间属于回忆和想象,
回忆大半老早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想象总帮助带着一个孩子并说,
这不,一直在这儿呢,走你的吧放心,
所以这个人并不走丢。
(王瓦片)
四月一日
只和一盏灯亲密
当我躺在床上紧闭眼睛
不说话甚至也不呼吸
眼泪就溢出眼皮慢慢流着
这时整个世界
就只剩下那盏灯了
一个明亮的吸盘
悬置在天花板和我之间
天花板没有塌下来
我也没有掉下去
2017/04
一瞬间的感觉,蔓延到很大很大。
世界是空旷的,极大极大。
感性的我突然下坠,
理性的我知道自己没有。
(白菜卷)
猫和樱桃
我又忍不住看他的喉结
那块凸起在灵活地运动
有光从窗户透进来
他的皮肤因此有了海水的颜色
一层层朝我这边延伸
他在说着什么
在笑在抿着嘴唇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我却觉得他面部的细节
被放大得过于清晰而都在剧烈跳跃
我完全成了一只小猫
眼睛盯着那颗晃动的樱桃
左右上下左右上下
我怀疑我已经尝到了它
2017/04
我喜欢小猫,是因为我就是一只小猫。
(白菜卷)
相遇是奇妙的。我喜欢诗里的“第二次见面”侠捕,它是一种奇妙的交互。也许我们某天独自行走在某条小巷,与某个迎面走来的陌生人擦肩而过,他在我们心头留下了某种模糊的阴影。当第二次相遇双丰林业局,在一种注视之下,我们脑中的轮廓与他的身影就不断产生了重叠。正如“我”注视那块喉结,“灵活的运动”。在这一瞬,“我”在视线中和猫融合了,延伸的海水,樱桃的味道,将我淹没。在这一秒,生命产生了共鸣。不仅仅是两者,所有已知的,未知的,我们不再纠结于它们的存在,我们与其他一切生命仿佛都从未如此亲近。而那沐浴在窗外透进来的光里的,抿着嘴唇笑着的猫咪,究竟是我们心头的幻象,还是一场真实的存在?
(啊呸)
瀑 布
我看见瀑布就喜欢瀑布
那些水从山顶涌出
一出场就开始跳伞
下落又升腾而上
我一看见瀑布
就想变成那些任性的水
有纵身的决断
把自己摔在一层层石头上
摔出响声再歌唱自己
2017/05
瀑布飞流直下,不同于缓流而行的溪河,也不同于气势磅礴的大海。它率直果敢,毫不犹豫,姜柔伊从高处坠落又再度升腾,生生不息。幸运的是它们的任性得到了回报,它们摔出了自己的歌声。然而很多时候的纵身一跃注定了粉身碎骨,再无还身之路。窃以为里所对瀑布之欢喜龚淑均,包含了对瀑布之羡慕。
(听茶)
紊 乱
每次看他酗酒
醉后蜷缩在床上
像一个可笑的怪物
她想为什么他还没有喝死
而总有人那么容易死于酒精中毒
她不止一次说过
如果能换一个爸爸就好了
每次总又补充了一句:
我感到自己特别无情
2017/10
常见而直接的情景捕捉“他酗酒后蜷缩在床”,一瞬间链接至读者的生活体验之中。从场景延展到“她想”之时,我的心开始陡然坠落,“她想为什么他还没有喝死/而总有人那么容易死于酒精中毒”。
下一段陈述的坦然与直白更是加速了下落的速度,但是最后“每次又补充一句:/我感到自己特别无情”使得这种下落有了缓冲与回旋,我觉得自己被剖解开,被人完完整整的窥视,这种“暴露”带来的羞愧感让人想掘地自藏,但同时我也从中得到慰藉,因为不是我一个人“特别无情”。
(奥叉)
空 山
每天我都回到山中
只是静静坐着
如果逢上雨天
心就开始涨水
我总在想你的时候
释放出雨后松针的气味
2017/07
“心是一座山”,我太喜欢这个比喻了,就像喜欢一见钟情一样,我喜欢心是一座山鹤翔庄气功。我的山就这样在大雾里出现了,它是怎样的我还来不及细细思索,总之,它就这样拔地而起。至于平平的第二句,我已经不在乎了,因为脑海里都被我的那座还未知的山占领,“一定得高才行”。
还得有满山的松树才行,那是梅雨期的唯一期盼。阴绵细雨过后,整座山的松林一起深深吐出一口雾气。
那就是想你的味道。
(肥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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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给你说,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