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朋友”画廊刷屏了,但精神疾病远没有你看到的这么浪漫 微看板-新大陆科技集团
转自新京报书评周刊
撰文 | 张林
昨天,一个叫做“小朋友”画廊的公益项目在朋友圈刷屏了。点开链接,里面是一幅幅美妙奇异、如来自另外世界的画作,而最打动人的或许是画作下面的作者介绍:自闭症、智力障碍、精神障碍、脑瘫……只要支付一元钱,就可以买下这幅画保存在手机里作为壁纸,同时捐助某公益项目,帮助这些“小朋友”。
“小朋友”画廊中,一位自闭症患者的画作《大海》。
我们为这些画作感动,为这样别出心裁的公益活动点赞,但同时似乎仍需要更多理性:如此的公益行为是否有将精神疾病浪漫化的倾向?因为这些画作往往令人在感动之余又不由感叹——精神疾病是否打开了常人所不能及的艺术世界?
赞赏之余,
要避免将精神疾病浪漫化
在“小朋友”画廊的作者中,大部分并不是真正的“小朋友”,他们有的十几岁,有的二三十岁,华波波但是他们始终没有“长大”——“长大”意味着适应社会秩序,能够独立圆熟地生活,但因为各种精神病症,他们做不到这一点。
他们的画作也缺失正常世界中的秩序和逻辑,但也正因为这种缺乏,仿佛蕴藏了更为巨大的奇幻力量,在现实世界之外,通向更为神奇的内在宇宙。
“小朋友”画廊中的绘画作品。
像“小朋友”画廊这样的作品展示为精神病症的援助打开了一种新的方式。虽说依然有募捐的性质,但是它带来了另一种可能性,即被援助对象成为了审美价值的创造者。我们花钱购买的,不是同情心的达成鹿邑天气预报,而是对艺术的欣赏和审美牛鹿吧。我们从捐助者变成消费者,而这些精神疾病患者也就从被捐助和同情的位置变成了价值的创造者。在南京为精神病人开办画室的郭海平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说,他的画室中卖出的作品,80%的购买者都是艺术界人士,是冲着艺术价值来购买的。这便一定程度上肯定了这些患者的社会价值和存在感,也淡化了其家人的痛苦和绝望。
“小朋友”画廊中的绘画作品守夜人誓言。
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纵使是精神疾病的患者,也一定有自己特别的天赋和秉性。艺术,给了这种天赋显形的机会。
但是将病人放入艺术家或天才的位置,这种转变背后却有将精神疾病神秘化,浪漫化,甚至还带有猎奇的性质,对精神疾病怀有一种超越性和先验性的期待。曾有作者以纪实访谈的形式讲述了一些哲学家甚至先知式的精神病人,比如有人描绘自己看到的四维空间,有人对世界的存在有超验的哲学思考。尽管书中展现了精神疾病患者的世界可能有更辽阔、更深层的空间,但是面对病纠正哥,毕竟要回归疾病本身。拂去面纱,它意味必须直面痛苦和挣扎。
对精神病人最大的尊重,
是将其正常化
将精神病患“天才化”、“艺术化”,和将其污名化和边缘化在某种意义上有共性,本质上都是将其“非正常化”。 这种“非正常化”也并不是新鲜事,而是人类历史的发展过程中的一种选择。福柯在《疯癫和文明》中,对此做了追根溯源的剖析。他引用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作家日记》中的一句话:“人们不能用禁闭自己的邻人来确认自己神志健全。”在这里,“邻人”便是指疯癫者柔顺烫。这邻人和自己本是同为人类,就如同最初疯癫并没有被区隔出来,但在历史中,理性和疯癫被断然分开,这是一种历史性的人为分化,而非天然的势不两立。
《疯癫和文明》作者:【法】米歇尔·福柯
译者:刘北成 杨远婴
版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2年9月
或许对精神病人最大的尊重,是将其正常化。把精神疾病看做正常疾病的一种,理解他们的痛苦,既不排斥,也不将其推向神坛。每个人都是相连的,没有人是孤岛。他们就是我们的一部分,而不是“他者”,他们的病归根结底是全人类的病。
然而在实践上,却有重重困难。最现实的问题就是当他们的病影响到了我们的现实生活,比如孩子的班上有患儿,干扰到了孩子的学习,那么这种“正常化看待”马上就会面对挑战。精神疾病和躯体疾病不同,部分精神疾病患者超脱于约定俗成的社会秩序,有着和常人完全不同的思维模式,行为不受正常的规则和逻辑约束。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语言,一些人或许会有攻击性。这是他们被污名化的原因之一,这种污名化或许来源于一种恐惧,这种恐惧可能和眼下对人工智能的恐惧类似,是一种对“不同”和“不可控”的畏惧感。
艺术是一座桥梁,
只要我们不忘记沼泽
“小朋友”画廊的宣传语这样写:“我心中住了一个小朋友,喜欢用画画和世界对话”。艺术成为一种对话和交流方式,在这些“小朋友”与非患病者的隔绝中搭建了一桩窄桥,增进彼此的理解和信任。
当这些病症与艺术发生交汇,总是连着传奇。比如余秀华,一方面,我们感叹纵使她笔下写出过诸如“我身体的火车从来不会错轨/所以允许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等放在“正常”诗人中也并不逊色的句子,也依然总被贴上“脑瘫诗人”的标签;而另一方面,艺术也确实在她的自我拯救中,发挥了独特的作用,如她所说,诗歌“呈现我,也隐匿我”。
以余秀华为题材的纪录片《摇摇晃晃的人间》剧照。
艺术本身也是一种治疗方法。艺术疗法正在日渐正规化,多络丝·兰格丽写过一本《戏剧疗法》,即通过角色扮演、情景演出、并利用面具、木偶、游戏等方式,进行针对性治疗,戏剧作为治疗中的手段而非目的,其表演的水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治疗过程改善身心状况。书中介绍,在英国,“戏剧疗法治疗师”是受法律保护,在戏剧和治疗领域都经过严格培训的专业人士,受卫生健康专业委员会管理,类似还有音乐治疗师、艺术治疗师、舞蹈运动治疗师等,形成了专业而严谨的艺术治疗体系。
《戏剧疗法》作者:多络丝·兰格丽
译者:游振声
版本:重庆大学出版社 2016年6月
文学也是一种治疗的方式。叶舒宪教授曾写过《文学与治疗》,提出了“文学治疗”的概念,打通了文学与心理治疗的壁垒,认为文学是人类精神的自我救援。有一本很有意思的书叫做《小说药丸》,认为小说是一味药,或是“它的文字以安抚或撩拨的方式治疗了心理症状”,或是“有角色身陷类似的困境,而他们所提供的某种想法或态度具有疗效”。里面罗列了一些精神病症如焦虑、神经性厌食症、暴食症、抑郁等的治疗书目,比如抑郁就是以《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作为药剂,以小说中的人物特丽莎作为患者的影像,陪伴着一起走进人生深谷,从而发现自己的痛苦并不孤独。
《小说药丸》
作者:[英]埃拉?伯绍德 苏珊?埃尔德金
译者:汪芃
版本: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6年9月
为精神病人开办画室的郭海平在采访中也说,“好多人刚来画室的时候,看人的眼神都是警惕、戒备和怀疑的。因为他们不被理解、信任和尊重,他们的心是关闭的。画了一年半后,对于世界,他们模糊中也知道,自己的作品被读懂了,是开心的。”
但痛苦仍然是不能被掩盖和美化的。它是如石锤一般砸在人的身上的阿克图瑞斯,并不能因为艺术的包裹,痛苦就不是痛苦。人们都乐于消费传奇,但生命中没有那么多传奇,病中更没有。那些琐屑的痛,空洞的荒芜,可以在作品中被省略,却不能在病人的生活中被删除。
天才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都是在病症里挣扎的人古田任三郎,甚至连天才本人,在才华之外,也沉浸在这种琐碎的痛苦中。而这些普通的病人爱戴网,每一天普通的日常和挣扎,或许更接近这个群体本来的生活。
艺术更像是悬浮在高空的星辰,照耀在人间疾病寂寥而荒芜的痛苦深潭之上匡志均。或许少数人能够顺着星光,接近天空;但是大部分的人,都在绝望的沼泽里苦苦挣扎,并无浪漫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