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揸”字源流考 【譚天說粵】-粤学堂
“揸”字源流考
譚步雲
表示“拿”、“握”、“抓”、“掌控”、“駕駛(車、船等)”等概念,廣州話謂之“揸”。
倘若是略通文墨的正宗老廣,大概鮮有不認識這個“揸”字的。
倘若是常查字典的讀者,大概還知道“揸”又作“摣”或“”。這個信息來自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出版的《新華字典》。
不過,黄瀛漩其源流嬗變就不是人人都曉得的了。
作為方言字的“摣”的使用,可能已有兩千年以上的歷史。
西漢·揚雄《方言》云:“抯、摣,取也。南楚之間凡取物溝泥中謂之抯;或謂之摣。”(卷十)
東漢·張衡《西京賦》:“摣狒猥(蝟),狻。”
作為河南南陽人的張平子使用了這麼個方言字,固然是賦體好用生僻字詞的特點使然,但也可見其時楚文化的影響力。
儘管一般認為,粵語屬於南楚之語,但筆者不敢貿然斷言當時“摣”已在南粵通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清初乃至前朝,粵人使用“摣”而不用“揸”。
屈大均《廣東新語》云:“以拳加物曰摣,音釵。”(卷十一葉二十七)
陳伯陶《東莞縣志》亦云:“以手握物曰摣。”(卷十一葉八)
稍後,在沿用“抯”的同時,“揸”字開始出現。而“摣”則可能漸漸湮滅了。
吳鳳聲《清遠縣志》云:“謂持物曰揸(《方言》云:抯dsdoll,取也康保吧。南楚之間凡取物泥中謂之抯。郭注:側加切。《東莞縣志》云:以手掘物曰抯)。卽古之抯字也。”(卷四葉五三)
事實上,古字書裏衹有“抯”而無“摣”法图麦李,更没有“揸”。
東漢·許慎《說文解字》:“抯,挹也。从手且聲,讀若樝棃之樝。”(卷十二手部)恐怕正是採信了揚雄的記載。可是,許慎何以不同時收入“摣”呢?以筆者淺見揣測,乃因為有“”這個正體在。
東漢·許慎《說文解字》:“当阳教育网,又卑也。从又虘聲。”(卷三又部)
“又卑”釋義費解難通。前賢因而改讀為“叉卑”。
清·錢繹云:“宋本作叉卑。段氏注云:叉卑者,自高取下也。此云取物溝泥中,是叉卑之義也。今俗語讀如渣。與摣亦同。《釋名》:‘摣,叉也。’五指俱往叉取也”(《方言箋疏》卷十)
筆者以為,又、叉形近,產生訛誤顯然是可能的。宋版作“叉卑”恰恰證明了這一點。但段氏的解說則不免有削足適履之嫌。“卑”殆“畀”之誤。所謂“叉畀”者,即後世“持贈”之意。
,古文字文獻的常用字,迄今所知,早至商代已在使用,延至戰國末年依然活躍於楚地出土文獻中。下面舉幾個字例以為證:
于此不能不服膺許慎“五經無雙”的學識!恐怕許君正是見到過類似於這些“”的形體,纔把它作為正體收進《說文解字》中。而“摣”决战天门,則被目為俗體而遭到捨棄。
有趣的是,周初“”的用法與今天粵語的用法竟然相去不遠!
《大盂鼎銘》云:“酒無敢酗。”意思是說,即便拿著酒(古文的“酒”就像個酒罎子)也不能放縱。“大盂鼎”是康王時代的器皿,上面鑄了一篇內容上接近於《尚書·酒誥》的銘文,無非告誡姬姓子孫務必牢記商人縱酒亡國的教訓。上引句子即出自這篇銘文。
至此,“揸”字的流變算是梳理清楚了。其最古老的形體是“”空间旅行者,其後演變為“摣”,而進一步簡化為“抯”,“揸”則是新造的俗字,其途徑如次:
→摣、抯→揸。
笔者不憚繁瑣作此詳盡分析,其目的並不僅是講述一個漢字的故事,更重要的倒是希望,日後粵語字(詞)典修訂,如果把“揸”作為字頭詞條,當仿照《新華字典》括附“”、“摣”和“抯”作為異體字。當然,出於從古或簡化之考慮,也可以把“抯”列為字頭詞條,而把其他形體列為異體。衹不過在表音方面,“揸”卻較“抯”更為接近於今天的語音事實。
末了補充一句爱看豆,有學者以爲“揸”是壯、侗等少數民族語言的詞兒(嚴學宭:1997:401頁)。聊供有興趣深入研究的同道參看。
參考文獻:
清·屈大均《廣東新語》,清·康熙三十九年(1700)木天閣刻本。
清·陳伯陶(宣統)《東莞縣志》,民國十六年(1927)東莞養和印務局鉛印本。
民國·吳鳳聲《清遠縣志》,民國二十六年(1937)鉛印本。
嚴學宭《民族研究文集·論楚族和楚語》,北京:民族出版社,1997年8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