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绍兴师爷、嵊州强盗、上虞侉子、诸暨傻子” 对话文人城(四)-荷戟派对
编者按:6月16-17日,海上问学组织了“对话东亚文人城:绍兴研学之旅”。会友们在端午时节来到绍兴,一座深深影响近代中国史的城市。短短两天行程匆匆,但透过深度的行走、探寻、对话乃至品尝,大家对绍兴的文化性格有了特别的体会。荷戟派对陆续刊登会友们的思考,以呈现这座独特的文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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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朝阳老师(左三)与会友们合影 @荒原书店
海 上 问 学 · 在 地 对 话
蔡朝阳:绍兴的文化性格
“同样是绍兴人,有的很刚烈,有的很坚韧,甚至坚忍。像这种东西都是同时在绍兴人的身上具有。” —— 蔡朝阳
蔡朝阳:“独立教师、儿童服务者”,曾与郭初阳、吕栋合著《救救孩子:小学语文教材批判》一书引起轰动,被誉为“浙江三教师”。曾入选“时代周报:2010影响中国时代进程100人”之十大教育工作者,《寻找有意义的教育》入选新京报2012年度好书。著有《我家有个小学生》《孩子,谢谢你带我认识温柔》等。
时间:6月17日
地点:荒原书店(绍兴市越城区八字桥直街102号)
嘉宾:蔡朝阳
主题式分享(一位绍兴人的历史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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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绝食抑或爱吃:刘宗周 vs 张岱
你们今天上午去了蕺山书院。我要讲也是从蕺山书院开始讲,蕺山书院是刘宗周讲学的地方。刘宗周是1645年左右在甲申国破后在蕺山上不下来的,效仿伯夷叔齐不食周粟,为了殉明绝食而死,很有骨气。这个事情就很有意思。
当时在绍兴有另一个人甚至比他更有名,叫作张岱。张岱比刘宗周小二十岁左右,张岱家是绍兴的世家,非常有钱,经常会做这样的一些事情:比如在明亡以前,就在蕺山上面,他会搭一个棚子,把自家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请来,七百多人,近千人,就他请客,请他们过来听戏。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张岱他们家就住在府山脚下。每逢元宵,他们家就会从轩亭口开始张灯结彩,全是他们家出钱,挂满锦绣,全是他们家挂的,就是“锦衣玉食”嘛。
“明代最后一位儒学大师”
很会培养学生的超级师祖
刘宗周(1578—1645),字起东,别号念台,绍兴山阴人,因讲学于蕺山,被尊为蕺山先生。他开创的蕺山学派,在中国思想史上影响巨大,传人有黄宗羲、陈确、张履祥等。当代新儒家牟宗三甚至认为,刘宗周绝食而死后,中华文化的命脉发生了危机,延宕至今。
明亡以后,他们两个人就有不同的选择,刘宗周就不食周粟,绝食而死,张岱就活下来了,他的理由是自己有本书没有写完,叫做《石匮书》,所以他本来也应该死,明亡于夷狄嘛,但是因为这个书没有写完,他就打算把这个书写完再说。
在这个以后,他就隐居在嵊州的乡下,过着艰苦的日子,在这之前他是锦衣玉食,就是过着一种华贵的生活,而明亡之后,就用艰苦的物质生活报复自己。
我们现在看,凡是张岱加持过的都是非常有意思的。比如说我们这里非常好的茶,是张岱说的,叫做兰雪茶,这个茶叶是在会稽山脉里面一座山叫做日铸岭,这个山上产的茶,张岱说这个茶叶算是最好的茶叶,只不过现在商业化不够,所以它就不如别的绿茶那么有名。
“明代文学巅峰之一”
非常懂生活的“富二代”
张岱,绍兴山阴人,号陶庵,晚明文学家、史学家,亦精于茶艺,以《湖心亭看雪》、《陶庵梦忆》、《夜航船》、《石匮书》等名世。
我们绍兴人爱吃笋,张岱就说坡塘笋最好吃,就是山脚下面自然而然形成的水库之类的,那个地方长的笋是最鲜美,就是那种地方是最适合笋生长的,里面有各种有机成分。
但是,明亡以后,他就过得很痛苦,他的那个《自为墓志铭》,可以去看一下,全文我不会背,但是他会写到,自己年轻时过得有多么好,现在过得有多辛苦。为什么要过得很辛苦,就是报复他前半辈子的锦衣玉食。
2就义还是苟活:秋瑾 vs 鲁迅
所以,我一开始就把刘宗周和张岱给拿出来,这两个人恰成对比,年龄差不多,又是一个时代,但是一个人选择了死,一个人选择了生。
这个东西就特别有意思,这个对比就跟秋瑾和鲁迅的对比是很像的。同样是国变的时候,晚清到民国,都是一起到日本留学的,一个秋瑾,一个鲁迅。我们知道秋瑾和鲁迅是有交集的,这两个人都是参加了光复会的。光复会的领袖是余杭的章太炎和绍兴的蔡元培,鲁迅这辈子都是和蔡元培有着密切关系,无论是他到北京去,还是在绍兴做中学老师。他从日本留学回来以后是没有正经文凭的,其实就是去玩了一下。别人像胡适那样留过美,是正式留学的,回来以后就能进北京大学。鲁迅这样的回来只能教中学,所以他回来就到绍兴一中去教化学生物。然后在杭州也是教化学的。鲁迅回到绍兴是很不受待见的,因为他是新学的嘛,绍兴这地方传统势力比较大,因为在这边要推行一些新的教育理念是阻力比较大的。
中小学生的集体哀愁
于无声处听惊雷
鲁迅,原名周树人,字豫才,著名的考试必背家、背不出会挂科家,新文化运动的旗手,著有《跟着语文课本游绍兴》……
再加上他跟王金发之间出现了一点问题。《阿Q正传》里不是有句话吗,就是“带兵的还是那个老把总”,其实就是鲁迅对王金发有很多的讽刺。鲁迅和秋瑾在绍兴的时候是不认识的。鲁迅一直在外地求学,秋瑾虽然祖籍在这里,但是一直跟着祖父和父亲在外地做官,他们家最大做到了知县杨蕊伊。秋瑾他们家其实不怎么有钱,跟鲁迅他们家不能比,鲁迅家出了好多个翰林,他们家很有钱。
鲁迅和秋瑾他们去了日本,当时发生了陈天华蹈海的事情,主要是由清廷的命令引起的,这个法令就是要对留日学生进行甄别,然后要日本政府遣返一部分留日学生。我们知道日本后来都成了反清学生的大本营,所以清廷就要求日本政府把留日学生给遣送回来,那么当时留日学生就开会嘛,想对策怎么应对。秋瑾就非常激动,她不是有匕首吗,这把刀据说是旧货摊买的。看上去秋瑾配着刀,其实秋瑾也挺可怜的。她嫁给的那个人是湖南湘潭的乡绅,她的公公据说是张之洞还是曾国藩家的管家,但是秋瑾后来就跟她老公离婚,不跟他过了,所以秋瑾就没有生活来源了,主要靠朋友资助,所以她还要去南浔教书。那么当时在开会的时候,就是有个非常著名的公案,秋瑾拔出佩刀,把桌子砍下一个角,说贪生怕死、卖友求荣。
有很多人说她骂的是鲁迅,我觉得好像证据不够。但是,就在到底要不要回来干革命这件事情上,秋瑾和鲁迅之间的态度是不一样的。鲁迅当时是坚持求学生涯过完,秋瑾是流氓无产者,没什么钱,留在日本也没有什么专业的。她的诗歌我们都说好,我全都看了一遍,能够说得上好的也没几句。她其实才华也有限,你说她长得漂亮吧,其实也不漂亮。(异口同声的背景声:蛮有气质的呀!)所以说才华很有限。包括她回来,在大通学堂,做那种革命工作。她这个人也有性格问题,秋瑾要造反这件事情,全绍兴城早就知道了。不是说她密谋怎样的,秋瑾在茶馆里经常慷慨陈词,把她的革命计划都给说了出来,她是这样一个人。然后呢,就是后来乡绅告密,跟现在政府的反应机制一样。比如说,官方可能也知道,但它可能不会认为你是真的,但如果有人检举揭发告密,那可能就要来查这个事情。
中国首位女权运动者
秋风秋雨愁煞人
秋瑾,字璇卿,号旦吾,改瑾,字竞雄,是女权领袖,也是辛亥烈士。
当时人都比较务实,大家也都不想来为难彼此,绍兴是个步行城市,三十分钟都走完了,谁不认识谁啊。再说秋瑾他们家怎么着也是乡绅啊,他的爷爷和爹都做过官。后来总算去检举揭发,被抓过去杀了。所以说,如果历史回复到细节的话,就会很有趣。不是像我们所想象的那样秋瑾多么慷慨激昂,她的那种想象,可能就会被日常生活具体的细节给冲淡掉。
当然,这样一个女性在当时还是非常让人钦佩的。你想,在中国,妇女地位一直被压抑数千年,她一个女性在那个时候就能这样子,还是非常让人钦佩的。她被认为是女权运动的先驱,其实她的女权观念还很浅薄,认为女权就是要跟男人一样,所以她经常会有一些男装的照片……
在晚清的这个节点上,大家都是干革命的——蔡元培造过炸弹,汪精卫也造过炸弹,汪精卫的祖籍也是绍兴。然后就在这个国变的选择当中,鲁迅和秋瑾的选择也是对应的,秋瑾选择了死,干革命,鲁迅选择了活,写书,所以后来他的小说里文章里经常会有三个字“苟活者”,可能就是从秋瑾那里过来的。当时绍兴最暴烈的两个人就是秋瑾和徐锡麟。徐锡麟是刺杀安徽巡抚恩铭嘛,他是恩铭的得意门生,深受他的喜欢,但还是把他给刺杀了。然后徐锡麟被虐杀,被剖心了。
所以我在讲,鲁迅和秋瑾,刘宗周和张岱,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张岱故居是在绍兴饭店里面,张岱故居一直有很多人在问,我们也不知道里面哪一间,哪一个地方是的。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谈,谈谈就文字狱,就会死,你只能谈点饮食,但是谈点饮食,会有感情在里面,还有一点,你的文化亡于夷狄,你在文章中要把你这个文明给传递下去。我看鲁迅在这样一个选择当中,那么多认识的活生生的人都先死了,他却还活着。
我和朋友在聊的时候,就说为什么鲁迅晚年在上海那个病啊,他是想折腾自己早点死掉算了,并不像我想多活几年就能干什么的。他实在是这样一种状况,他也是痛苦的。虽然他还要搞个婚外恋,还要搞点小资情调,他在上海的最后十年生活过得蛮好的,他在日记里经常写到喝咖啡啊,看电影啊,他看的电影都是好莱坞的电影,然后交往的都是外国友人。但是,其实他实在是因为比较痛苦,所以他才会用这种东西来消解自己的痛苦。
3 留下还是离开:张中晓 vs 木心
其实还有一对人也特别有意思,里面有一个人叫做张中晓。张中晓是《无梦楼随笔》的作者,只出过这么一本书,并且这本书里面都是格言式的,并不是论文。
张中晓是胡风案的同案犯。我打听过很多人,张中晓的家人其实都是在绍兴工作和生活的,他的兄弟姐妹都在绍兴。他后来成为胡风案同案犯之后,他本来是在上海出版社工作的,工作也丢了,打回老家,在绍兴又没有生活来源。因为当时每个人都被网格化管理,就是你如果不依附于这个单位,不是像现在这样有部分的市场经济来获得生活资源。
苦难中的孤独灵魂
中国的"杜勃罗留波夫"
张中晓,当代文艺家,1955年因“胡风案”牵连入狱,狱中咳血写作,著有《无梦楼文史笔记》、《狭路集》与《拾荒集》,计30万字。
张中晓在绍兴就是没有生活来源。张中晓是绍兴人,而且他就死在绍兴,大概在十年前,我去找,没有人知道他葬在哪里。
跟他同时代遭受压迫的,还有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人——这个人叫做木心。
从木心的祖父开始,把绍兴的田产都卖去了,自己拉着车经过乌镇,就成了当地的大户人家。你们去过乌镇的东栅吗?那个地方要去一下,特别好玩。木心他们家是一条河边,跟绍兴的街区一样,这样一条很长的河。茅盾的故居在这边,木心的故居在那边。木心小的时候,刚好是茅盾在外面成大名的时候,木心跟茅盾两个人还是见过面的,茅盾回家,见到木心就说你就是那个谁谁谁,我妈妈说起过你。
茅盾在乌镇做了一个茅盾书屋无限欲望之门,木心经常去借书看包子修炼守则。是这样一种渊源。为什么我要把张中晓和木心放在一起呢,因为他们都是受极端迫害的,然后他们一个人就是死,一个人是很坚韧地活下来了。
木心这个人很了不起,他五十多岁才出国,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五十多岁他就要逃出去。他到美国以后,先是台湾人帮了他,台湾的一些《传记文学》、《中国时报》啊,先发了他的文章。后来就是陈丹青这帮人,遇到了木心,就听他一聊,惊为天人。木心自称是绍兴希腊人,所以我就把这两个人也放在了一起。
木心曾在乌镇说:“人有两套传统,一套精神,一套肉体。我的祖先在绍兴,我能讲一口绍兴话。我的精神传统在古希腊,在意大利,在达?芬奇。所以我说我是绍兴希腊人。”
你们看这三对人,有的人选择了生,有的人选择了死。张中晓他一点都不妥协,他为什么会死,其实他就是不妥协。说句实话,个人在一个很大的历史背景下,在很大的压迫下,你是很难纯粹活着,Lin Zhao(请自行还原成中文名)比张中晓更激烈。张中晓在当时涉案人员当中,名气不是很大,受到的关注也很少。但就是在生和死之间,就是有人这样选,有人那样选。所以我也很难说,年轻的时候,我们可能会觉得,选择死的那个人很英勇,选择生的那个人贪生怕死。但是后来想起来,不是这个样子。
因为其实你到了四五十岁,你就会发现一个问题,为了某些东西你很卑屈地活着,这很难,非常难,它比死还要难。那么我为什么讲绍兴的文化性格要讲这么三对人呢?你就会发现,同样是绍兴人,有的很刚烈,有的很坚韧,甚至坚忍。像这种东西都是同时在绍兴人的身上具有。
4 绍兴的市井文化
(1)绍兴街头少见打架
从市井文化来看,我们讲两个事,第一是,你在绍兴街头看不到有打架的,然后两个人吵架呢,他们也是越吵越远越吵越远,而不是越吵越近,所以北方人看到绍兴人都会觉得绍兴人很懦弱。那我就要问了,如果绍兴人很懦弱的话,那么凭什么把晚清干掉的,一半人都是绍兴人,对吧,光复会的,像陶成章。他家我也去过,在陶堰城,距这里大概十公里的样子。他家也很穷,他爹是个油漆匠,但是他非常有组织能力,他可以走几十里山路到处去串联,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最后被将陈其美派蒋介石把他给暗杀了。这个事情就很尴尬,陶成章的后人在我们绍兴是很有地位的,他的曾孙还是什么是政协委员,还在绍兴文理学院做教授啊。就是这样的一个情况,在绍兴的地面上,你看不到有人打架,吵架的话也会越吵越远,当然北方人过来的话,就会觉得太好玩了。
(2)绍兴黄酒先甘后烈
北方人到绍兴,经常会很看不起绍兴酒。绍兴酒里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绍兴黄酒,如果你以前没喝过,初来乍到,来喝喝黄酒,会发现它入口甘甜,像糖浆一样。可以不停地喝、不停地喝,等到后劲上来了,你就受不了了。所以它入口绵软,但很有内劲,这个就是绍兴性格。明代学者王思任就这样概括绍兴性格:“夫越乃报仇雪恨之乡,非藏污纳垢之地”。这句话说得特别有意思,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大家都说说笑笑的,然后绍兴话也很软,“吴侬软语”说的苏州话,我们这里也类似。这性格就像黄酒,少喝一点,浅尝辄止,你觉得很好。但是你要是真的大口大口喝,喝太多,你就完蛋了,你会被后面的酒劲给击倒。这个跟白酒什么的都不一样。
※ 绍兴大书,起源于东汉、隋、唐,兴盛于清代中叶,流行于民国
(3)莲花落(lào)
第三个来印证绍兴地方性格的东西,是绍兴的地方戏。知道绍兴有什么地方戏吗?莲花落!其实就是我们在街头巷尾去散步,看到人家拿个收音机,经常放的,就是莲花落李如儒。莲花落非常土,以绍兴话为主、非常接地气、非常民间。
我在这里讲一下其他两个文人化的剧种,一个是越剧,一个是绍剧,都是绍兴出来的。越剧真的就像水一样,非常柔软,所以用越剧来唱《红楼梦》非常好听。它的音乐本身是非常柔软,非常柔美的。而绍兴戏都是武打戏组成的,打猴戏,六龄童、六小龄童都是绍兴的,六小龄童成为孙悟空的代言人。
那么我要讲的就是这两种唱腔,这两种唱腔完全不一样。我们以前村子里请戏班子来唱越剧,我们这些小男孩都来听越剧,主要是窜来窜去买零食吃。听绍剧大概是二十来年前到绍兴,我有个朋友是人大代表,晚上他们有娱乐活动有赠票请他们去看戏,然后他有两张票,刘特良就请我一起去。那是我第一次看武打戏,然后看他们曲调那么高亢,非常慷慨激昂,是豪放派。如果我们非常不恰当地用婉约派和豪放派来类比越剧和绍剧的话,那么绍剧是豪放派,它像苏东坡、辛弃疾那种,唱腔曲调很高亢,非常具有男子气概。那么越剧呢,是婉约派,是柳永、李清照这一路。
鲁迅在《社戏》里写他童年时的看戏经历,黑无常、白无常来索命了,就这样唱:“阎王教你三更死罗布泊之谜,不能等你到五更”,所以就是一定要把你的命勾走,他有几句唱词,“哪管你皇亲国戚,哪管你铜墙铁壁”,这个唱词很厉害。
(4)“绍兴师爷、嵊州强盗、上虞侉子、诸暨傻子”
说到越剧,最早的发源地是嵊州,嵊州也属于绍兴府嘛,就是张岱后来去隐居的那个地方。嵊州这个地方也很有趣,嵊州因为有王金发这样的人,然后山多,所以出强盗。“绍兴师爷、嵊州强盗、上虞侉子、诸暨傻子。”(背景音:大笑)据说民间抗击太平军时,牵制太平军最厉害的就在诸暨的一个村子里。
我也讲一个当代打架的故事,最近十多年不是全国造高铁吗?造高铁不是都是中铁集团造的吗?中铁集团据说造高铁的建筑工人打遍天下无敌手,因为他到一个地方都会跟当地人打架,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中铁二局,我是在天涯上看到的一个帖子,他们中铁二局唯一一次遭到挫败就是在诸暨,这个地方好像是造杭 高铁,然后要到那里征地,和当地的居民打交道,然后就被诸暨人民给打垮了。
所以我对这个一直很纳闷,为什么绍兴这样一个江南的地方,为什么会有那么一种高亢慷慨激昂的激烈唱腔,然后慢慢理解绍兴这个地方,就会知道他其实骨子里就有这种东西,虽然平时看上去温文尔雅,也就是王思任所说的“夫越乃报仇雪恨之乡,非藏污纳垢之地”。
它就有这种东西在里面,这种东西其实是非常可怕的,我其实对这种性格是蛮担心的。这可能一开始就是从勾践那里来的,勾践太坏了太歹毒了,我不欣赏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后来怎么样,虚与委蛇的,还要送美女给夫差,最恶心的是他还要尝大便,蕺山那个蕺草啊,传说就是勾践尝了夫差的大便,回来以后就口臭嘛,就要用稽草来消除这个口臭,所以整个山坡都种了稽草,传说是这样子的。(海上问学某会友插嘴:战国时候的故事,跟秦汉以后的故事应该不太一样,很多故事都是后来添加的。)对的,流传史的研究很有意思,我说的用的都是民间传说,也能说明某种民间认同。
我原来教书的中学叫做稽山中学,它的校训就叫做“卧薪尝胆”。为什么我们稽山中学会用这样一个校训,当时提倡教育救国,我们这个学校是1932年邵力子办的,刚好是日本侵华开始加快的时候,所以邵力子他们觉得要教育救国,所以讲“卧薪尝胆”。刚好这个学校办在越王勾践出征的那个地方,这个地方有个传说叫做“投醪出征”,越王勾践出征之前,就把酒倒在这个河里,让将士痛饮,所以叫做“投醪出征”。这条河就在我们学校里,从我们学校里经过。
5 绍兴文化性格的成因
所以为什么说绍兴的文化性格里有这么一个东西,这个性格其实不是说是天生的,而是文化所塑造的。千百年来,这个地方的地理人文历史塑造了这样一种性格。所以我们就理解为什么会出陆游这样一个诗人,他是两者兼具的。我们很难说他是豪放派还是婉约派。他写的情诗太棒了:“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还有“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我们那里有个春波弄,就是因为这个而得名的。陆游这样的人你看他用情深处啊,“红酥手,黄藤酒”魅祸异世,他是千古情圣。你再看他写的要复国的诗,有金戈铁马之声。两种很完整的性格在他身上,所以陆游是绍兴人最典型的代表。
为什么它整个过程是这个样子,一个有历史文化的传承,还有地理和当地的经济状况。地理这个很有意思,我就在想,为什么晚清的时候出来造反的,绍兴这个地方出了那么多?当然你说富阳也有,杭州也有,宁波也有,但是绍兴他特别密集。它不沿海,西学东渐、欧风美雨,绍兴也不是一个第一个就到达的地方。
我要讲两个东西,一个就是绍兴的经济,绍兴的经济一直以来都非常好,所以这个地方就是读书人特别多。当时的科举考试在这个区域里面,一年也只能招这么几个人。但是这里的读书人实在太多,名额不够用啊。那么绍兴没办法,怎么弄的呢?你已经读了书了啊,不能去种地了,所以只能去做师爷。因为后来有许多人不会做官,所以就有三种师爷,刑名师爷——管断案的,钱粮师爷——管经济的,文案师爷——写文字的。
师爷这个东西很有意思,鲁迅最讨厌人家叫他师爷。苏雪林叫他刀笔吏,然后鲁迅就气得不得了,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嘛。所以绍兴的文人是最讨厌人家说我们是师爷。我也讨厌,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说过我。为什么呢?因为师爷是很坏的一种象征,师爷他搬弄是非、上下其手,会用很肮脏的手段。但是没办法啊,这也从侧面说明这个地方受教育的程度是很高的。
※ 浙东运河,连通杭州、绍兴、宁波
还有一个呢,它的地理位置特别有意思——在宁波和杭州之间,然后有一条运河,叫作宁绍运河,从绍兴可以一直通到宁波。而宁波是最早的通商口岸之一,所以西方的文明直接通过这条运河就来到了绍兴,再去往杭州。这个地方虽然是内陆,离大海还有一点点的距离,但这个地方受到西洋文明的影响还是比较早的。举个例子,南方书店对面的天主堂,这个主体建筑就有一百多年的历史。
你们知道以前知识分子下乡,六十年代,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下乡,也是要开后门的,没有后门的直接给你下发到西双版纳了。有门路的你也下乡,但你是下到绍兴,下到浙江,因为这个地方你随便插根竹子,到了春天就会长出笋来,你随便到湖里捞捞鱼、捞捞虾,就有很多水产,毕竟是鱼米之乡嘛。所以我们说读书人,因为有钱嘛,会出这么多人,再不济也做个师爷,所以叫“无绍不成衙”。你一个衙门里没有师爷的话就不成其为衙门。
还有一个就是它离大海,离宁波那个港口很近,离上海也很近。上海人你知道,有很多祖籍就是绍兴、苏州、宁波这些地方。所以清明节的时候,这三条高速公路上,因为上海人到苏州、宁波、绍兴来上坟,就都非常堵车。所以这弹丸之地非常好玩,它出了那么多人才,它整个知识文化的水位是很高的,从来都是这个样子。所以这就是我说的那种绍兴性格,它是建立在地理、经济、文化传统之下的东西。
注:会友问答环节将于明日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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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荒原书店,为这场历史独白与对话
提供自由而美好的空间
※ 荒原书店蔡伦竹海,位于绍兴越城区八字桥直街102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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