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腐败鸡” 乡土故事-唐河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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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子引发的 腐败
导 读
原来的支书,招待乡干部就是啥鸡子,老百姓形容:鸡骨头堆成垛、鸡毛飘满山,第二年孵鸡苗陈小匀,得,个个成了寡蛋,为啥?老公鸡都吃完了,小公鸡还没长大就被宰了,村子里全是老母鸡,咯咯哒哒满山叫着找老公鸡,一个巴掌能拍得响吗?
孙留成说什么也没想到陪客人吃两只鸡子会吃出来一场麻烦来。那天,镇上信用社王主任带着一个客户经理来他家调查家庭情况。信用王社主任要来,在这山沟里可是稀罕人物。况且孙留成有求于人家王主任。
王主任和客户经理来的时候没提前通知,按王主任的话法是调查贷款人家庭情况一般不提前通知贷款人,这样才能看到真实的家庭经济状况,防止弄虚作假骗取贷款。王主任也没想到孙留成的家这么远,原以为一个小时能够往返结束调查神墓之古碑,谁知道山路崎岖,走到孙留成家的时候太阳已经照在头顶了。
临近晌午了,一定要留王主任一行在家吃顿饭,孙留成想。他拿起电话走到厕所里给村会计打电话:“会计,赶紧到镇里买只柴鸡,割二斤猪肉,再买点青菜,信用社王主任他们来调查贷款人家庭情况哩,要是招待不好,贷款的事情可就玄了。你弟妹不在家,你快点回来帮我做饭”会计是个精明人,赶忙应承:“中,我这就去镇里。不过,我手里这几天没钱,你看咋办”
“先赊着,回来我给你钱。”孙留成眉头皱了皱。会计这个老滑头,遇到沾光落人情的好事就跑前头,谁家找他盖章办手续啥的,只要拎点礼物,他就笑眯眯地在表上盖上村委的印章,遇到村里有事花钱和出力得罪人的活老是躲得远远地。
不过,老会计可是南山村常青树,前几任支书倒台,只有他一直稳稳地在会计的岗位上,每次遇到村民选举,他还总是得票最高。有几次镇干部找他,让他当支书,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说啥也不干。镇里没找过孙留成。有人笑侃过:村干部是打出来的,乡干部是跑出来的,县里干部是跟出来的。他孙留成整天斯斯文文的,又没有家族势力,一看就不像是支书的料。
但现在孙留成是南山村的支部书记,是去年村支部换届时经过正儿八经的程序党员们选上来的。要不他咋能使唤村会计去镇上买菜。
放下电话,孙留成赶紧到院子里招呼王主任和那个客户经理。客户经理很认真地查看并一项一项记录着,孙留成又是烧水又是泡茶,还向王主任介绍说:“这是山里的野生茶,没打过农药没有一点污染,来,好好品品。”
南山村是个穷村,村集体经济更是穷得叮当啷响,几任支书都是留下一堆烂摊子。前任的老支书因为为村里各项开支垫钱,弄得家徒四壁,一屁股债务,老婆整天跟着屁股后骂。
村里换届,老支书、村会计和孙留成同时当选为村支部委员,三个委员还要投票选出支书。孙留成觉得老支书肯定毫无悬念还能当选。会开得久了,膀胱被尿憋的生疼,孙留成就先拿了一张选票,把老支书的名字填上,然后就赶紧窜进厕所放水。老支书和会计两个人互相瞅瞅,然后眨眨眼睛,就各自填写了选票。等孙留成撒尿回来,选举结果宣布:老支书得一票,孙留成得两票,孙留成当选为新一届南山村支部书记。
孙留成揉揉眼睛--这不是梦,是真的。咋会是这个结果?孙留成心里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所以他才疑惑。他是高中毕业,老支书当年让他进村里工作,是看中他肚子里的墨水。村里写总结、打报告、抄材料、填表格、刷标语这些活都是他孙留成干的。反正上边让村里配三名干部,让这样一个不争权还能干杂活的人跟着自己,老支书当然放心。孙留成自己虽然内心有股子倔劲儿,但这些年跟着强势的老支书,只被指派干一些写写画画、捎信传话、扫地提水的直笼统活,老支书和会计根本没把他孙留成看在眼里当成能挑大梁的料。选他当支书,就是把他当一个肘猴儿,一个傀儡,一个挡箭的靶子罢了。
虽然这样想,但孙留成还是不甘心,他觉得在其位就要谋其政,既然是正式选出来的村支书,就不能辜负全村人的期望,是骡子是马总要出来遛遛,给大家干出来个名堂让他们看看。孙留成暗自攒劲。
但事实击碎了他刚刚升腾起那美丽的肥皂泡般的梦想。
村里欠外债几十万,光老支书垫进去的钱就有好几万。在任当家的时候老支书不说啥,但是一退下去,就整天嚷嚷着要孙留成弄钱还账。孙留成有一次被催急了,就对老支书说:“外债是你在任的时候欠的,你不干了找我要,我能屙金子尿银子啊?”老支书眼睛瞪得像牛铃铛:“咋,清政府垮台了中国就不承认尼布楚条约了?我辛辛苦苦培养你这么多年,你上台就忘恩负义了?”
说实话,老支书对孙留成确实不错,在任的时候大事小事自己扛着,没让孙留成和村会计冲锋陷阵走在前面挡风雨,更没让孙留成垫过钱。那几年孙留成当个村干部,里里外外跑多了,信息灵,脑瓜子活,养羊种树也有了点积蓄。如今看到老支书真是急了,就从自己的积蓄里拿出一万块钱替村里还了老支书一点债务。老支书用那一万元买了一些柴鸡在山上散养,还美其名曰“生态鸡”。这些“生态鸡”产卵下蛋,比市场上普通鸡蛋的价格高出许多。一年多下来,也挣了不少钱,他看到孙留成平日里还比较尊重他听他的话,也就乐得清闲,放手让孙留成干去了。
南山村不但有那么多债务,还有一堆难题像一团乱糟糟的线疙瘩。
村里有座小水库,下游原来灌溉着一千多亩土地,旱涝保丰收。这几年渠道年久失修,有些渠埂坍塌,有些渠道淤塞,水库里有水也过不了渠道,一边看着像香油一样金贵的清水白白流走,一边千把亩地不能浇灌,老百姓的意见哇哇叫。老支书说没钱修,孙留成当支书了仍然没钱修。
全村有几千亩荒山,光秃秃的只长些灌木。相邻的北山村每年买几车栀子苗让村民栽在山上,几年下来,栀子漫山遍野。夏天栀子花开季节清香扑鼻,绿叶摇曳白花吐蕊,引来无数城里人开着轿车来观花;秋天栀子果实挂在枝头,村民摘回去晾干当药材卖,逐渐引来了安徽亳州和河北的药商,每年成熟季节拎着大把的钞票来收购。村民承包荒山发了财,村里成立购销合作社也有了集体收入,村里的一些小开支也有了地方。可南山村守着金窝抱着穷,几千亩荒山就那么一直荒着。跟相邻的北山村相比,村民们心里会咋想那是不得而知的。
村里有十几个“五保户”,虽说国家每月有点补助,但那点补助只够吃饭。有几位老人的房子已经摇摇欲坠,再不维修就要发生危险,但是村里哪里有钱。村里所有的固定资产也就剩下几间70年代建的村部,村部里就有一些破旧的桌子椅子。有一年老支书买了一台吊扇挂在村部会议室里,结果没几天就被偷跑了,就连那些破旧的桌椅有时也会不翼而飞。村组干部开会的时候只好蹲着。老支书后来让一个叫张忠心老党员守着,张忠心是个犟筋,老伴去世多年了一直一个人闲呆着。大家都知道他正直、负责,过去谁要是在山上砍棵树木,他就会告到大队。村里有时候开会,乡里来人,张忠心就扫扫院子烧点茶水,倒也勤快。老支书当时承诺每年给张忠心发点工资,前几年还及时,后来逐渐没钱给了。张忠心找孙留成要工资,孙留成说没钱,等等再说。张忠心扭头就走:“我也不在大队部看门伺候你们了,贼羔子把东西偷走精光我也不管了。你们吃吃喝喝有钱,我辛辛苦苦看大门连个毛都没有,再看见你们大吃大喝搞腐败,非告你们几个吸血鬼!”
夏天山洪把南山通往镇里的水泥路冲毁了,还冲垮了一座小桥,全村人出去要淌水过河,下雨的时候冲毁的路面泥泞难行,村里人见了孙留成就剌刮:“当官不会给老百姓办事,你家的红薯要是卖完了俺借给你一点继续去卖。”孙留成找工程队算算,得十来万块钱。找镇政府,镇长说:“镇财政也紧张,修路可以采取一事一议,让村民集一点,镇里补一点、争取国家投一点,你们先让村民集资五万元,其他的镇里协调。”
还有这事那事,反正大都是没钱办不成的事。但要想干出名堂,这些村民看得见摸得着的民心工程、民生工程解决不了,很难在村里站稳脚步,孙留成心里明白这些。
可是银子钱硬通货,天上不会掉钱撒银,地里也不会无缘无故冒金元宝。
活人不能叫尿憋死。孙留成想到了北山村的李支书,李支书各项工作在镇里都是先进,镇里的头头脑脑门见了李支书总是客客气气,村民们见了李支书也是客客气气,就连县上局里委里的科长主任们在节假日有时候也去北山村,夏天看看栀子花,秋天爬山摘野果。都说李支书这家伙脑子活络、会事、有本事。同样是一个村,在他的治理下,老百姓安安心心搞经营,高高兴兴数票子,可以说是民安村富,李支书当然威信很高,镇里的书记有一次在大会上说:“你们那些落后村,都向人家北山村的老李学学,干出点样子来。”
有一次,孙留成在镇上遇见李支书,就把他拉进一个小食堂,弄俩下酒菜喝起来。几杯酒下肚,孙留成见火候已到,就引起了话题。李支书也不拐弯抹角:“想快发展,就要借助外力。看报纸说全国各省里每年还要‘跑部进京’要资金要项目,这几年国家财政富得流油,还要刺激经济,资金、项目多着哩。市里、县里要的资金、项目给谁?给张村也中,给王村也行,给李村还可以,你不跑、你不找、你不要,凭啥就给你南山村?你南山村啥时候能改天换地变摸样?”“咋跑、咋要?”孙留成仍是有点疑惑。“哈哈,你们村要山有山,要水有水,都是资源啊;野兔满山跑、肥鱼水里游、柴鸡家家有,这也都是好东西啊。人是感情动物隆信行,联络多了就有感情,有感情了就常记着你,常记着你了在关键的时候就会为你说话,给你办事。”
李支书临走的时候还拍拍孙留成的肩头,意味深长地说:“老弟啊,想干成个事情太不容易,多少眼睛在盯着你,上头要顾,下面也要管。当大官的用得着你的时候把你抬举得高高的跟神一样,要是出点事这些小芝麻官可就惨了,现在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掉下来摔得稀巴烂的事可多了。有时候操好心会办成坏事,哪一点对付不住老百姓,人多嘴杂,唾沫也能淹死人。咱们就是在刀尖上蹦跶,不知道啥时候就成了炮灰。”
孙留成似有所悟,但对“炮灰”的说法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这个李支书,说的话得听一半信一半,赶紧打开村里的局面才是硬道理”,孙留成想。
今天邀请信用社的王主任来,就是为了打开村里局面的关键一步。
南山村通往镇里的路被洪水冲坏,全村人去镇里赶集都得淌水过河。遇到雨天发水,人只能站在岸边望水兴叹。村里谁家有个像像孕妇生孩子、老人得大病的紧事急事董进宇,可就麻烦大了。孙留成也是想急着先干一两件实事,让全村百姓给个“好评”。
修路修桥得十来万块钱不是一件小事。既然镇长答应按“一事一议”争取资金,但首要条件是村民代表大部分同意,还得群众自己自筹五万多块钱。
孙留成摸过底:给村民修通路修座桥可以,要是再让村民兑钱集资,没门。村里活胳膊活腿的人都出去打工了,在家住的都是妇女小孩老头老太太们,人称“386199部队”,不忍心找他们要钱不说,这要是向他们要他们会给吗?村两委班子会上,孙留成提出这个问题时候,老支书说:“算了吧,想从鸡屁股眼里掏鸡蛋,别弄个鸡飞蛋打可丢人。”老会计说:“修路是正事,这个老百姓都支持。真要是收钱,恁多人不在家,你看我家我看你家,恐怕不好收,即使下功夫收,没有两年三年也收不齐,早耽误事了。”
讨论来商量去,老会计出来一个主意:先动员村里有头有脸的、外地工作的、当白领当老板的老乡们捐款,捐多少是多少,剩下不够的找信用社贷款。“贷款将来咋还?”孙留成问。“捐款和贷款算是我们自筹的资金,我们先缴到镇财政所专户上激战女神,等上级配套资金到位后,咱就能施工。施工咱不找工程队,聘请两个技术人员,全体村组干部当工人,把省下来的钱再还给信用社。这不就把圈子转圆了嘛。活人还能叫尿憋死?”老会计的说法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孙留成也觉得想法不错熊音。
孙留成就去镇上找信用社王主任。王主任很热情,笑着说村支书就是一个地方小诸侯王,不敢得罪,有困难自然会帮忙。但是南山村前些年的贷款到现场还没还上,恐怕再想贷款不那么容易。
王主任说“没那么容易”,没坚决回绝,说明还有希望。临出门的时候,王主任的一句话让孙留成看到了曙光:“个人贷款还是可以的。”其实,王主任正因为这个月的贷款考核指标发愁呢。
孙留成回家后,就开支部会商量,想以自己个人名义贷款2万元,以会计名义贷2万元,以老支书名义贷1万元。结果老支书死活不肯,说自己给村里垫的钱还没透出来,不会再垫钱了。没办法,孙留成以自己名字申请3万元,老会计申请贷2万元。材料报上去,担保人也找好了,今天,王主任和客户经理来,就是入户调查。调查通过了,就能贷到款觋夕莉,就能申请到修路的匹配资金,邢育森就能给村里老少爷们办一件看得见的好事…
这王主任就是财神爷,必须招待好,必须把贷款的事落实了。孙留成心想。
山里没什么好吃的,招待客人的就是杀土鸡、炒鸡蛋,加上山野菜和腌咸菜,自酿的上好黄酒。招待王主任也就是这样准备的。
入户调查基本结束,眼见着快到晌午,老会计上街上买鸡子还没回来,孙留成暗暗着急。打电话催老会计,老会计说买菜走到半路摩托车车胎扎烂了,也急一头汗在想办法回,“不行先去老支书的鸡场里借两只下蛋的鸡杀吃了,我买的鸡子回去再还他?”老会计在电话里说。也只有这样了,但谁去老支书家借鸡子呢?孙留成自己陪着王主任聊天,老婆又不在家,老会计还没回来。王主任办完事要走,孙留成苦苦挽留,看留的实心实意,王主任这才答应简单一点吃个便饭。孙留成电话打给老支书,老支书是说自己忙也没时间,就让老通讯员张忠心把鸡子给拎过去。
张忠心把两只正下蛋的肥鸡子送来,帮忙割喉放血、烫毛择净、下锅焖上,临走的时候又说:“留成啊,记得把欠的工资给我。”孙留成嗯嗯啊啊应付着,还说:“要不忠心叔留下陪陪客?”张忠心听出来是虚话,客气几下就走了。其实孙留成没真心让老支书和张忠心陪客,一是得添菜加酒,花销更大,二是人多嘴杂,说不定招惹啥事。
老会计路上拦一辆拖拉机,拎着刚买的土鸡和几样小菜急急地赶回来。锅里鸡子飘出了诱人的肉香,凉调的小菜也有了,孙留成拿出自己珍藏的好酒。一番客气,酒过三巡后,就推杯换盏热闹开了。王主任是个豪爽人,一来二去两瓶酒见底,上车的时候已经乱了步法,但一再表态回去后马上上报审批贷款。这让孙留成和老会计很放心,他俩干脆把刚从街上买的土鸡也放进了王主任的车后备箱里。
整理编辑: 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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