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体》 4 爱因斯坦 书林一蠹-小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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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三体》刘慈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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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本来是一种幸运。
不知何时起板车哥,人类有了一种幻觉,认为生存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智子
1、巨月
黎明中的世界已面目全非,前几次均出现的大金字塔已在三日连珠中毁灭,在那个位置上出现了一座高大的现代建筑,那是联合国大厦。
突然日出了,但太阳是从与晨光相反方向的地平线下升起的,那里的天穹还是一片漆黑的夜空,太阳升起之前没有任何晨光。太阳很大,升出一半的日轮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地平线。
这太阳是银色的球王万岁,它将一片银光撒向大地,但从这光芒中感觉不到一点儿暖意。太阳已经完全升出地平线,从那发出银光的巨盘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木纹状的图形,那是固态的山脉。原来它本身不发光,只是反射从另一个方向发出晨光的真太阳的光芒,升起来的不是太阳,而是一个巨型月亮。巨月运行得很快,以肉眼可以察觉的速度掠过长空。
一阵小提琴声,好像是莫扎特的曲子,拉得不熟练,但有一种很特别的韵味giroro,仿佛时时在说明,这是拉给自己听的,而他自己也很欣赏。琴声来自坐在大厦正门台阶上的一位流浪老人特色冰火锅,他蓬松的银发在风中飘着,他脚下放了一顶破礼帽,里面好像已经有人放了些零钱。
老人舒缓的小提琴声在寒冷的晨风中飘荡,宇宙中壮丽的景象仿佛就是那音乐的物化。这是一张满是皱纹的脸,那些皱纹都很长,曲线也很柔和,像在努力造就一种和谐,他是爱因斯坦,一个对上帝充满信仰却被他抛弃的可怜人。
爱因斯坦叹息着摇摇头:往事不堪回首,我的过去,文明的过去,宇宙的过去,都不堪回首。他一直认为,如果没有自己,别人也会发现狭义相对论,但广义相对论却不是这样。牛顿差的那一点,就是广义相对论所描述的行星轨道的引力摄动,它引起的误差虽然小但对计算结果却是致命的。在经典方程中加入引力摄动的修正,就得到了正确的数学模型。它的运算量要大得多,但对现代计算机来说不成问题。
运算结果得到天文观测的证实了吗?如果证实了爱因斯坦会在这里吗?普林斯顿撤销了他的教授职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连个科学顾问的职位都不给他,以色列认为他是个骗子也拒绝了他。上帝抛弃了他。
2、撕裂
巨月又从黑夜一方的天边升起。其实它几乎有行星的四分之一大小,已经不是一个月亮,而是这颗行星的一颗伴星了,它是飞星不动导致大撕裂的产物,这整个过程毁灭了上一轮191号文明。
飞星不动是三体世界最大的凶兆。飞星,或者说远方的太阳,从地面的观察角度看在宇宙的背景上静止了,只意味太阳与行星在一条直线上运行。这有三种可观能:一、太阳与行星以相同的速度向同一方向运行;二、太阳正远离行星而去;三、太阳正冲向行星而来。
即使只有一颗飞星静止,也让人不寒而栗。但是当时,三颗飞星同时静止。191号文明的人们站在大地上无助地看着这三颗在正空悬停的飞星,看着向他们的世界直扑过来的三颗太阳。
几天后,一个太阳运行到外层气层的可见距离,宁静夜空中重生林家福宁,那颗飞星突然变幻成光焰四射的太阳,以三十多小时的间隔,另外两个太阳也相继显形。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三日凌空,当最后一颗飞星变成太阳时,第一颗显形的太阳已从极近的距离掠过行星,紧接着,另外两个太阳相继从更近处掠过!三个太阳对行星产生的潮汐力均超过洛希极限。
(注:法国天文学家洛希证明,任何坚固的天体,在接近另一个比它大得多的天体的时候,都会受到强大的潮汐力作用而最终被扯成碎片。这个较小的天体会被拉碎的距离称为洛希极限。通常是大天体赤道半径的2.44倍。)
第一颗太阳撼动了行星最深层的地质结构,第二颗太阳在行星上撕开了直通地核的大裂缝,第三颗太阳将行星撕成了两半。这已升到正空的巨月,就是较小的一半,上面有191号文明留下的废墟,但已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
当行星被撕裂后,形状不规则的两部分在自身引力下重新变成球形,灼热致密的行星核心物质涌上地面,海洋在岩浆上沸腾,大陆如消融的流冰般漂浮,单联丽它们相撞后,大地变得像海洋般柔软,几万米的巨大山脉可以在一个小时内升起,又在同样短的时间内消失。
在一段时间内,行星被撕开的两部分藕断丝连,它们之间有一条横穿太空的岩浆河流,这些岩浆在太空中冷却,在行星周围形成了一个环,但由于行星两部分的引力扰动,环不稳定,构成它的岩石纷纷坠落,使世界处于长达几世纪的陨石雨中。
这次灾难对生态圈的破坏是所有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伴星上的生命已经灭绝,母星也几乎变成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但生命的种子居然又在这里发芽了,随着母星地质状态的稳定,在面目全非的大陆和海洋中,进化又开始了蹒跚的脚步,直到文明第192次出现,这个过程,耗时九千万年。
3、单摆
联合国大厦里面没有人,参加这届联大的所有人都在大厦后面参加单摆启动仪式。
巨大的单摆是三体纪念碑,也是一个墓碑。
墓碑?谁的?一个努力的、延续了近二百个轮回的文明。
人们为解决三体问题,努力寻找太阳运行规律,建构了几十种数学模型,并在计算机上完成了计算,在过去的两个世纪中,这种巨量的计算是世界的中心活动,人们就像等待最后审判日那样等着结果。
结果呢?正像人们早就预测的那样,三体是一个混沌系统,会将微小的扰动无限放大,其运行规律从数学本质上讲是不可预测的。已经确切地证明,三体问题无解。
这努力终结了吗?到现在为止,彻底终结了。
三体世界所处的宇宙,比想象的更加冷酷。下一次飞星不动,这颗行星可能不再从太阳边缘掠过,而是一头扎进太阳的火海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可能几乎是必然。说白了,现在的世界,只不过是宇宙大捕猎的残余,文明能够经过192次轮回再生,只不过是一种幸运而已。
“单摆启动!”秘书长宣布。
巨大的摆锤沿着一条平滑的弧形轨迹无声地滑落下来,开始落得很慢,但迅速加速,到达最低点时速度达到最大,冲破空气发出了浑厚的风声。当这声音消失时,摆锤已沿着同样的弧形轨迹升到了同样的高度,停滞片刻后开始了新一轮的摆动。
单摆的摆动周期不恒定,时刻在变化中,这是由围绕母星的巨月产生的重力变化所致。巨月在母星的这一面时,它与母星的引力相互抵消,重力减小;当它运行到母星另一面时,引力叠加,重力几乎恢复到大撕裂之前。
单摆,它是表达对规律的渴望,还是对混沌的屈服?单摆的摆锤像一只巨大的金属拳头,对冷酷的宇宙永恒地挥舞着,无声地发出三体文明不屈的呐喊……
四百五十一年后,192号文明在双日凌空的烈焰中毁灭,它进化到原子和信息时代。192号文明是三体文明的里程碑,它最终证明了三体问题的不可解,放弃了已延续191轮文明的徒劳努力。
生存本来是一种幸运郑全战。
不知何时起,人类有了一种幻觉,认为生存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爱因斯坦后来疯了。
“从美学角度讲,我们没错,错的是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