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游—朋友心中的徐志摩》 【书评】一亩田-鸟不踏
我今天要推荐的是一本令我读起来舍不得放下的书——《云游—朋友心中的徐志摩》。我想每位爱志摩的人都可以读读,而对志摩陌生的读者更应该读。这里面的徐志摩是:鲜活的、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而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诗人,或是媒体整天大肆误导加渲染的纨绔子弟。
这本书是我于2012年暑假回老家的时候,在一间二手书店淘到的。家里买的关于徐志摩的书,大多都是他的作品集:诗歌、散文、小说等。但这本书却完全不一样,十分有心的责任编者康志刚选了诗人死后(1931年)至今许多人写给他的纪念文。这本书里面还有很多精美的插图:有志摩小曼等人的昔日留影,也有作者们的照片,排版设计舒服,是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2005年第一版。
在序言有这么一句话:“为了使人们对徐志摩有一个历史的认识,特意编选”。
在诗人飞升之后,相继很多人发表过纪念诗人的文章,在众多的纪念文里,编者选出这57篇不无道理。这里面涵盖了志摩生前众多亲朋好友的纪念文:
爱妻陆小曼情真意切的悼念文《哭摩》;
同辈的胡适、周作人、郁达夫、梁实秋、张溪若、郑振铎、叶公超、毛子水、林徽因、方令孺、凌淑华、韩湘眉、苏雪林、陈梦家、方玮德、吴宓等等;
晚辈的沈从文、储安平、何家槐、赵景深、赵家璧、蹇先艾、卞之琳等等;
表兄弟们的吴世昌、吴其昌、陈从周;
义女何灵琰;
孙子俆善曾;
前妻张幼仪;
外国学者魏雷。
难怪郁达夫要这样说:“死,总是一件可悲的事情,而志摩之死极尽哀荣,大厅里人山人海,挽联挂满了墙壁,花圈从灵堂一直放到天井。我将来死时能有这样的场面,死也瞑目了。”足以见证诗人的人格魅力。
但是,你会发现,少了林徽因写的《悼志摩》少年犯之七人,仅有《纪念志摩去世四周年》一文。而陆小曼有四篇纪念文。很显然,这是编者的意图,毕竟陆小曼才是志摩生前的爱妻和死后的遗孀。更是体现了序言的这句话:“为了使人们对徐志摩有一个历史的认识,特意编选”。这也是我认为此书值得读读的原因之一。
在这里,我只写几点感想,希望能有更多人读到此书,更加全面的理解和了解徐志摩的一生。
一、东西方文化
我们知道在清末民初的大历史背景下,徐志摩这一批作为中国的精英知识分子,不止有来自中国传统私塾教育的深厚学识,还受到了西方文化教育的洗礼,见证了西方的先进文明。
其中,有的人倡导全盘西化,如胡适、陈独秀等;有的人因在西方受到歧视,反而产生极强的民族自尊和骄傲,暂时忘却了现实中国的丑陋,试图通过尊崇民族文化传统来抵御西方文明的入侵,如闻一多;也有对西方教育赞不绝口,但认为中国人在西方交不了朋友,如许地山。但在这本书里面,你细细读来,志摩绝对不会是以上三者。
从我读过的资料来分析以及这本书里所提及的,面对西方当时的先进文明暴走伽刚特尔,徐志摩不仅仅是当时精英阶层里少有的完全没有自卑心理的人,而且更是充当中西方文化的桥梁宁采儿,把中西方最杰出的文化相互传播和交融。
1921在徐志摩特意将自己家藏的一部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版《唐诗别裁》奉赠给狄更生(现藏于剑桥中文图书馆)并在书上题诗题词。根据陈子善先生考究,这首诗应该算是徐志摩诗歌处女作。
举世扰扰众人醉,先生独似青人雪;高山雪,青且洁,我来西欧熟无睹,惟见君家心神折。嗟嗟中华古文明,时埃垢积光焰绝,安得热心赤血老复童,照耀寰宇使君悦
——西游得识狄更生先生,每自欣慰,草成芜句,聊志鸿泥。
徐志摩在短暂的生命里,同时翻译大量外文诗、散文和小说都可见他对辞藻使用的深厚功底。
“志摩先生有超人的一支笔……他的活泼的笔调,优美的情趣,与夫新鲜的叠字,跳纵的气势,则是任何人也学不来的王牌逃妻。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他同沈性仁女士合译的《玛丽,玛丽》证明……她只是缺乏志摩先生特有的活泼,跳纵美,于是两两相形起来便觉得这本书的后半部太老实了,太不能使人兴奋了。”(许君远《怀志摩先生》)
在光华大学任教的时候红楼小地主,徐志摩亲自带着学生去参观美术展览会;鼓励学生去听交响乐团的古典音乐;并对他的学生赵家璧说过这么一番话:“要真正鉴赏文学,你就得对于绘画音乐,有相当心灵上的训练我们好好爱。这是一条大道的旁支,你们研究文学的人,更不应放弃了这二位文学的姊妹——绘画与音乐,前者是空间的艺术,后者是时间的艺术,同样是触着性灵而发的。他经常讲到古希腊的悲剧,要我们从那个源泉里吸取智慧……”(赵家璧《徐志摩和<徐志摩全集>—纪念诗人逝世五十周年》)
“志摩是旧气息很重而从事于新文学事业的一个人。他这一生的嗜好往往多沉浸在这思古的幽情里面。他从这古老的珠子(泰戈尔、哈代)里布菲单簧管,思索出许多人生的蕴味与结晶的智慧。但看他解释济慈的《夜莺歌》,便可以知道他对于某一种意境之能深入。”(方玮德《志摩怎样了》)
1927年,泰戈尔在美国受到部分人的排斥,心绪不佳,旅途中染上重病。过沪回印度时,让徐志摩去上海码头接他。在轮船末靠岸前,徐志摩情绪低沉,呆呆的对郁达夫说:“诗人老去,又遭到了新时代的摈斥,他老人家的悲哀,正是孔子的悲哀。”(赵家璧《徐志摩与泰戈尔》)
二、人性的光辉
了解和研究徐志摩的人,都知道徐志摩不是一位持才傲物,尖酸刻薄之人,而是人缘极好又不失自己性格的,更是人人的朋友。“他的恩泽是一道最和丽的光,大家都收到他的照耀。”储安平语。养成这样性格的人,我认为和他的家庭环境有极其密不可分的关系。
“他一生是没有对头,没有仇人的……别人不能拉拢的朋友,他能拉拢;别人不能合作的事情,他能合作;别人不能成功的地方,他能成功。”(张溪若《我所认识的徐志摩》)
徐志摩与沈从文谊兼室友,对其提携、照顾和支助,这是被很多人所知。在此书里面有沈从文两篇纪念文,里面详尽记录了沈从文1931年11月22日是如何冒雨抵达济南的飞机出事点的……这一篇真实记录的文章,可以算是诗人遗体入土之前的最后的文字影像了戚继光英雄传。
“他那种潇洒与宽容,不拘迂,不俗气,不小气,不势利,以及对于普遍人生万汇百物的热情,人格方面美丽放光处……”(沈从文《三年前的十一月二十二日》)
“志摩先生突然的死亡,深一层体验到生命的脆弱倏忽,自然使我感到分外沉重。觉得相熟不过五六年的志摩先生,葛洧吟对我工作的鼓励和赞赏所产生的深刻作用,再无一个别的师友能够替代…… ”(沈从文《友情》)
“我家境清贫,筹学费已是不易,我一人念大学就累得全家受苦,哪忍再为了我的一只眼,再向他们压榨?这苦衷,只有志摩先生知得最明白,因为只有向他我是什么话都会讲的……就如那一次,他马上给我钱,要我立刻上医院……”(何家槐《怀志摩先生》)
“使我回忆起了一九二三年徐志摩在从欧洲回国途中经过新加坡时的一件争议行动……徐对我说:‘我们这条船今天下午三点就要起碇直驶香港,你等我们开船后去往电报局拍一电报给香港海关检举这件事。我们船到香港时,香港海关一定会派人上船来检查破案,免得这批毒品去毒害中国人民。”(沈松泉《诗人徐志摩轶事》)
以上不再一一熬述,透露太多书中的细节,有兴趣者还是找此书细细品味,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和收获凶鸟猎食图谱。
三、志摩的死亡
诗人的飞升,储安平说:“犹那天边一颗耀眼的星星突然的陨落了。” 很多人是从文学界来悼念志摩离去的可惜,认为是中国文学界的一大损失。但此书还从另一面来反映志摩的死亡,我想这能给予读者关于志摩死亡的思考。
“志摩原可以活下去的,是无理解的社会逼死了他。”(郁达夫《怀念四十岁的志摩》)
“达夫前往参加,回来对我说:‘死,总是一件可悲的事情,而志摩之死极尽哀荣,大厅里人山人海,挽联挂满了墙壁,花圈从灵堂一直放到天井。我将来死时能有这样的场面,死也瞑目了。’”(王映霞《我与陆小曼》)
“他们(硖石人)用他们最大的冷酷,做他们制裁志摩的武器,现在他们是胜利了,粪土坑中一朵洁白的莲花,现在是枯萎了。芬芳,圣洁,在硖石是再也找不到了,遗下给我们硖石的,是丑和秽!”(表弟吴其昌《志摩在家乡》)
这本差不多300页的书,每一篇都是深情饱满的,这里只是摘录极少的部分。每每读到动情之处,总不免潸然泪下。以前只为诗人的才华横溢所吸引,而今读毕此书,让我更为志摩先生的人格魅力所叹服所欣赏。虽本人笔拙,也要力荐此书。
* 本文发表于《太阳花》杂志2018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