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刀客遁》 编者荐书-书香敦煌
马步升的小说充满江湖气息,其中像《哈一刀》《一点江湖》《绣花庙刀客》堪称经典的短篇武侠小说,其“江湖三部曲”之一的长篇小说《刀客遁》,是描写西北刀客生活的集大成之作,可以视作马步升武侠传奇的一个缩影。《刀客遁》把清末河西走廊一带刀客的形象刻画得呼之欲出,“英雄美人”“才子佳人”等传奇叙事模式也被运用得行云流水一般。在这部小说中,刀客领袖无影子、无敌秀才、塞北狼、沙漠红、巴音王等人武林中人的经历极具传奇色彩,尤其是后来拥有了武林至尊“如是刀”的无敌秀才杨修平,更是代表了马步升小说中侠客的最高境界。
《刀客遁》
《刀客遁》是一部表现西北祁连山区社会生活的长篇小说。小说主人公是有留洋经验的祁连人杨修平和江湖儿女沙漠红,他们与恶势力斗争,办学育人,修水坝,在这片偏僻的土地上生生不息,刻画了当时社会各阶层众多普通人的形象,反映了祁连山一带的风土人情和当地人民自强不息的精神。
【作者简介】
马步升,甘肃合水人,生于一九六三年。一九八二年毕业于庆阳师专历史系,后毕业于鲁迅文学院和北京师范大学,主修文学创作和文艺学。甘肃省作家协会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散文委员会委员,甘肃省社科院文化研究所所长、研究员,兰州交大、兰州城市学院等多家大学兼职教授。发表小说、散文和学术论著约600万字,获国际国内文学奖二十多项。
散文集主要有:《一个人的边界》《天干地支》《陇上行》《故乡的反方向是故乡》《纸上苍生》等;中短篇小说集主要有:《老碗会》《马步升的小说》等;长篇小说主要有:《女人狱》《青白盐》《一九五0年的婚事》《小收煞》《刀客遁》《野鬼部落》等7部;学术论著主要有:《走西口》《河边说文》《兵戎战事》《西北男嫁女现象调查》《刀尖上的道德》《冯梦龙》(与人合作)等。
曾多次担任国家四大文学奖,即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骏马奖、儿童文学奖评委,以及施耐庵文学奖等国内重要文学奖评委。
【佳篇有约】
/ 婚礼上的致命目光(《刀客遁》节选)/
婚礼如期进行,那天来的人真多,预期中的人都来了,完全在预料之外的人也来了。田青萍竟然带着窗前明月千里迢迢,专程从兰州赶来参加杨修平和沙漠红的婚礼了。他带来的礼品,更是让所有的人目瞪口呆。不是什么大家常见的金银宝器绸缎衣物之类,而是一套完整的西洋新式学堂的教学设备。 他在甘州城郊买了十亩地皮,自己出资建一座新式学堂,聘请杨修平出任校长。生意场如战场,谁也不敢保证百战不殆,为了不致因为生意的起伏影响学校的正常运行,田青萍事先抽出一笔巨款作为办校基金,将来哪怕在生意上多么需要资金周转,也绝不会打这笔资金的主意。他成立了校董会,由杨修平,沙漠红,塞北狼,贡生出身的甘州学界耆宿、祁连书院山长汤之盘、窗前明月五人组成,田青萍平时在兰州,由窗前明月代表他出任校董,动用资金时,五个人共同签字画押,才可在由田青萍控股的晋商甘州票号中提取。学校定名为经世新式学堂。毕竟是千里河西走廊第一所新式学堂,各方面的条件都不完备,必须经过试运行阶段,除了按照西洋新式学堂的方法招收培养适龄学生外,还以河西地区现有人才储备,专门设立一些学制不定的实用职业技术培训班。这一切,都由杨修平正式出任校长后具体筹划实施。
经世学堂的校舍建设已经开工enkei,田青萍购置的、当礼物送给杨修平的一应教学设备,当然不用带到婚礼现场了,先存放在田青萍设在甘州的四通堂商号的库房里,他带来的只是清单和给杨修平、沙漠红、塞北狼等人的聘书。
还有让所有人都大感意外的两个人来到了婚礼现场。一个是甘州守备索洛敦,一个是索洛敦的六姨太柳知杨。这索洛敦是满族正红旗,祖上曾经做过尚书,到他父亲这一代衰落了,到了他,又有了重振家门的气象。 他倒不像别的满族子弟,彭菲茗靠着祖荫,不学无术,无所事事,日子也过得脑满肠肥乐滋滋儿的,他是凭靠军功获得升迁的。朝廷若真的论功用人,他应当在内地重要州府,获得一个更高更好的职位,可他只得来到偏远贫瘠的甘州。朝廷说得好,说是甘州乃边关要地,坐中四联,东接兰州,连通中原,北依大漠,辐射蒙古草地,南控祁连,虎视青藏高地,西达新疆,遥领西域,四达之地,必是四战之地,前明洪武皇帝,最初将肃王府设在甘州,取的便是以最忠勇可靠之人管领要害之地,如今,西北平静不久,社会时有动荡,正好是他这种栋梁之材为国效力的机会。
索洛敦还没有傻到听不出真话假话虚话的地步,这是为了将他挤出中枢而用场面说辞给他灌的迷魂汤,既然无能为力,他便装出很受用的样子,慨然受命,为国守边来了。来了以后,索洛敦发现,边地有边地的好处,财赋收入虽然微薄,却可自收自支,税收负担较轻,每年还可通过陕甘总督府,从朝廷那里弄来许多补贴。当熟悉情况后,发现这里与内地相比,非但不穷,其实还很富裕。黑河横贯甘州全境,举目都是平畴旷野,地广人稀,农田大多都是自流灌溉,又北依北山,南贴祁连山,山中多的是珍奇宝物,中间是连接中原与西域的商道要冲,自古以来便是一条黄金通道。更大的好处是,这里远离权力中心,山高皇帝远ca931,自己就是一方土皇帝,日子自在着呢。上任八年,连娶五房小妾,二姨太三姨太四姨太五姨太,虽出身低微,三个出身妓女,两个由正房的丫鬟升位,但却个个算得上是貌美如花。而新近迎娶的这六姨太柳知杨,年方十九,不仅貌美如花,还算得上大清国第一批正经八百受过新式学堂教育的女人呢,只因在内地做官的父亲犯了事儿,家道中落,又被父亲在官场的死敌苦苦追逼,不得已避居甘州,被索洛敦一眼相中, 经人说合,纳为第六房小妾。官宦女子,外相可人,又受过新式教育,索洛敦也仿效洋人和京城一些高官做派,挽着柳知杨的纤纤玉手,以夫人身份出席各种礼仪活动,而柳知杨也确实为他壮了不少行色。
本地最高军事长官出席平民子弟婚礼,畏官如虎的甘州人从未听闻过,好在独流地的人,因为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像样的官儿,也把官不怎么当回事儿,当主持婚礼的巴音王宣布嘉宾就位,恭请索洛敦就位于最显著位置时,猛然才反应过来,这里应该安排两个人的位置。果然,索洛敦一身武将冠带,挽着柳知杨的小手,高视阔步,向最中间位置走去。巴音王机灵一动,亲手将摆成品字形的三把太师椅匀出两把来,并排紧挨着置于正中位置。
这在独流地人看来,简直是在颠倒乾坤。
独流地的人,哪怕给老年女性祝寿,除非老年女性的配偶已经去世,否则,绝无可能坐在主席位置的。今天这算什么事儿,要是正房,因是官太太,宰相家的丫鬟大过七品县官呢,这还说得过去,一个屁大的女子,还是第六房小妾, 花枝招展的,又让男人挽着手,难道你年老腿软走不稳了,还要坐在主席位置上,你让这些七老八十的男人,坐在你的下手,成什么体统?独流地的人纵然心中有千百个不服气,眼看着巴音王做的坦然,塞北狼面无表情,杨修平和沙漠红一脸平和,有生怕因为自己见识浅薄,主张礼仪规矩不成,反倒出了洋相,也都睁大眼睛,柳知杨碎步挪动一步,他们的眼珠子跟着转一下,眼珠子转了数十下后,碎步止了,一地的眼珠子也止了,睁大眼睛再看,竟然发现,那个位置好似天造地设,柳知杨天生就该坐在那儿。
接下来是田青萍,他也挽着窗前明月的手,款步走上礼宾台。这又是巴音王始料未及的,他慌忙又将两把太师椅挪到紧挨索洛敦两人座位的旁边,田青萍两人走到位置后,心里却犯难了,索洛敦本应居右,柳知杨居左,他们两人坐反了,田青萍两人如果对应着坐,他居左,便与柳知杨比肩而坐了,让人看去,好像他俩是夫妇关系。这万万使不得,只好将错就错,他让窗前明月与柳知杨比肩,他坐在窗前明月左首。当白灭杨、塞北狼等人依次落座后,主宾台看上去有些不搭调,柳知杨和窗前明月成了主宾,而台上其他的人都成了陪衬。
河西走廊的成名刀客大多都来了,沙漠红他们都是早知道的,许多都和沙漠红既有合作,也有交手,刀客间的交手,只要出于刀客的权利与义务,哪怕打的昏天黑地,只会增加友谊,而不会结仇结怨。无敌秀才好似天外来客,旗号一经打起斗铠,便轰动了整个刀坛,而他很快又让刀坛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甘愿以身相许,这才是真正的轰动。祁连鹰刚听说沙漠红居然要嫁给无敌秀才时,对他的打击远远超过了那次沙漠红对他的暴打,一连几天,他像绝症病人,在大白天,看在眼里的天地都是一片昏黑。他本来要单骑独闯独流地,向沙漠红问个明白,与杨修平见个高低的。冷静下来一想,自己在女人堆里厮混那么多年,还是深知女人的性情女人的心的。这女人啊,心中没有谁,你哪怕拿金银宝贝埋了她,你哪怕采取强力控制了她的身体,她的心照样不在你身上,相反,她要是心中有你,你哪怕是个叫花子,你哪怕是个五毒俱全的下三烂,她照样跟着你刀山火海九死不悔。像沙漠红这样的女子,她既然看中了那个假冒刀客,一定是有她的道理的。他要亲自看看,她的道理何在,也给自己的那颗心有个交代。
婚礼依照独流地的风俗一项一项进行。由白灭杨一手牵着杨修平,一手牵着沙漠红,将两人送上新人位置,宣布婚礼开始。别的新婚夫妇,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互拜,三拜便罢,而杨修平和沙漠红却拜了四拜。在拜过天地后,第二拜是拜先贤遗泽。花喜鹊捧出那本手抄本李洪绸,算是她作为娘家人给沙漠红的陪嫁,塞北狼捧出如是刀,把武林界和自己合为沙漠红的娘家,算是给女儿的陪嫁,塞北狼明确宣布,如是刀归无敌秀才掌管。话说得再也明白不过了:无敌秀才是当今西北刀坛的无上至尊。在场的刀客们整九码,突然看见圣物现身,个个呆愣一霎之后,纷纷倒地拜祭,在主宾台上的巴音王事先并不知情,见状,纵身跃下台来,对着如是刀深深一揖。他是刀客,但他不愿意把自己混同为普通刀客,他是曾经获得过皇家功名的特殊刀客。
在一个以官职大小论尊卑的群体里,索洛敦是现场唯一的官员,又是在自己的治下,他当然最为尊贵了。但,他心知肚明,大家也都清楚,田青萍是今天最为尊贵的嘉宾。他不是什么官儿,但在西北地界所有的官儿,从陕甘总督,到甘肃提督,再到甘凉道台,直到甘州知府、守备,这大大小小的官儿,向来对他都投以三分青眼。因为他有钱。有钱等于有权,在很多时候,有钱是胜过有权的,因为权力是有权限的,而钱没有边界,只要管官的官儿认你的钱,被管的官儿所管的官儿,都是你俯首帖耳的下属。索洛敦打仗是能手,混官场差一点,但对这些基本的常识搜狗号码通,心中也是明白的。他打听到田青萍今天要出席这场婚礼,便找了一个为朝廷延揽人才的堂皇理由,堂而皇之来了。他是为田青萍而来的,别人未必明白,对谙熟商场官场暧昧的田青萍,这都是写在脸上的文章。在他的眼里,索洛敦虽是小官,却是需要倾心结交的强力派地头蛇。当轮到他出场时,他手捧着原先决定由他当众亲手授予杨修平校长职位的聘书,起身款步走到索洛敦面前,深深一躬,然后,转身宣布由索洛敦守备大人代劳。索洛敦事先并无心准备,突如其来的荣誉,使他差点显出受宠若惊相。到底是朝廷命官地方大员,他稍一迟疑,便款款走向耀眼位置,抑扬顿挫宣布完毕,又顺口夸赞了田青萍和杨修平,又为一对新人送上了热情洋溢的祝福。
索洛敦哪里懂得田青萍的心机。
杨修平路过兰州拜谒田青萍时,他已打听到了杨修平的身份。洋人在外炮舰威逼,各地会党纷纷起事,各种明暗势力到处煽风点火,山河板荡,改朝换代之势已昭昭然,只是时间问题。为人处世和商场征战一样,要有先见之明,眼前要有多条道路备着,临时抱佛脚,抱着的永远是佛走过的脚印,朝廷虽然处在风雨飘摇中,朝延依然是当下自己最要紧的靠山,会党这边是备用靠山,而这个有可能的靠山,目前还处在极端艰难时期。俗话说,宁给饿汉子一斗,不饱汉子一口,咱给他中和一下,既不慢待饱汉子,也不能让饿汉子饿肚子。如此,从饱汉子那里获得更大的现实利益,在饿汉子那里储备未来的利益,左右逢源,八面玲珑,方可立于不败之地。而与当下还处在地下状态的会党来往,那是要冒灭族风险的,既要结交杨修平,以此为桥梁,打通整个江湖势力,又要让自己置身事外,正好,给杨修平的聘书是你守备大人颁发的,那么,将来一旦会党事发,不是别人求你守备大人高抬贵手的问题,最心急上火,最希望息事宁人的,一定是你守备大人了。出席一场婚礼,你获得了暂时的荣耀,而你不知不觉已是田青萍网中的一只鱼儿了。
做了新娘的沙漠红,有着万千幸福感的支持,本来就光彩夺目的外貌,当下更是美艳逼人。祁连鹰望了一眼,顿感颓丧,再望一眼,已是气血两亏。他感到了自卑,从内心深处喷涌而上的自卑。在女人面前,从气势上,哪怕是王侯宝眷,他非但从来没有自卑过,只要他一眼看中,心中油然而生的念头,就是想办法让她们为自己一一玉体横陈。当下的打击,让他不敢正眼再看沙漠红,他深知,即便将来沙漠红给他一个好脸色,他恐怕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了。在他万般沮丧时,不经意的一眼瞥在了柳知杨那里,而意外的是,柳知杨正好瞥了他一眼,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两束目光在喜气洋洋的婚礼现场砰然相撞,祁连鹰分明感到,他那颗奄奄待毙的心又充满活力了。
纵观马步升的文学创作,他没有随波逐流,坚持自己的文学理念,始终坚守文学创作的精神高地。马步升集小说家、文学评论家、散文家、文史学家于一身,他有深厚的学养、有清醒的文体意识、有出色的语言造诣、有深邃的对事物和思想本身的穿透力,正是因为具备了这些卓远的见识,他的文学作品显得光彩华美、耐人寻味。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你是否已经做好阅读这本书的准备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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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读篇好文,每天进步一点。
每晚九点,不见不散。
责任编辑:方健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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