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界》试读 淡豹《夫妇》-新文艺
在2018年02期以“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为主题的《小说界》中,美丽有趣的淡豹写来短篇小说《夫妇》。
教授63岁,临近退休,是地质学教授。他坐上环球邮轮,他总是独自待着,整个下午都趴在舷杆下的围栏上,饶有兴趣,注视着时隐时现的岛屿和没有边际的发紫的海洋,以及比海洋更远的远方。他做这趟旅行,是因为他感到自己病了……
正如淡豹所说,主要描写教授的这篇小说中,“女孩与女人不是叙述者,不过也许其实是主人公”。
——《小说界》编辑部
夫 妇
文 / 淡豹
教授知道自己就要疯了。但妻子因为他多年前曾以神经衰弱为名开展不忠而不相信他。简单说就是这样。
或者换种说法,一个人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疯了,在余下清醒的时间里他急于爱人。但他的家人急于安慰他,只想赶走他这个疯狂的念头杰娜小说吧,他们认为情况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而他清楚一切只会越来越坏。
教授63岁,临近退休,是地质学教授。这并非一位妄人做着古怪的梦。恰恰是活跃的大脑才能计算出自身即将运动的轨迹,充分的理智才能预知传记的尾声。他知道自己就要疯了,确凿无疑。焦虑下他的眉毛在两周内几乎全变白了,右眉尾有两根异常长的,根部已经全白,眉毛梢反而是黑色,异常显眼。他不再梳理头发。看到教授柔软白发长及耳后,烫过一般自然卷曲达希纳,带着愁怨出入于楼道,邻居不禁议论纷纷。但教授心神不宁,他不在意身后那些关怀的密语。这一生中激情和委顿的日子已经太多了,此刻他试着让妻子理解将要发生的事,安排好一切,兴许通过暗示来向她作一些道歉和一点忏悔。他希望好好地平静度过余下清醒的时间,而这自然地包括要和她在一起。不过,妻子对他充满怜悯。她早已不想管束或关注他,现在她轻蔑地看着他再一次捡起那些年青时的花招,试图迷惑她,像不成功的魔术师醉后在酒吧中硬要抢过邻桌的扑克牌。
在刚结婚的年青日子里,教授选择让自己犯有长久的神经衰弱。教授说,失眠困扰他的睡眠,躺在床上时宇辰网,脑浆不懈晃动如哗啦啦的万花筒。闭起眼睛他看到瑰丽的碎玻璃组合成千变万化的水晶大教堂和花岗岩穹顶。蚂蚁小口小口地啮咬他两个太阳穴之间的通道,让他想用电钻打穿自己的颅骨。因此他不能待在学校教概论课。他得用爬山和敲石头耗尽体力,在帐篷边累得站着睡着。他必须出野外,必须频繁地去矿床,去山岭间,去甘肃白银,去内蒙古沼泽地的蚊虫中。
儿子出世后那一年半,他第一次真正长久住在家中,但婴儿哭声让他的神经衰弱更加严重。他说,自己只能靠去校医院做头部按摩才能偶尔睡着一会儿。
在那里教授认识了一位女理疗师。她原本是一位运动医学医生,为了女儿可以进入这所大学的附小而调来校医院,从医生变成辅助骨折病人做康复训练的理疗师,为神经衰弱者按摩穴位。
“挺有意思的。我喜欢干体力活。”女理疗师表示教授不需要惋惜什么,调来这里并不是她为孩子做出不得已的牺牲。
喜欢干体力活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他止不住想。很快他就知道了。
如今他还能想起她什么?她喜欢剪纸,送过他两张窗花和几枚给小孩玩的纸人,不过剪来剪去都是些简单的小图案。她手不算巧,还心不在焉,有时剪着梅花瓣的曲线,手中的剪刀就掉了。她有他没在其他人脸上见过的满不在乎的神情,对前途对职业有种彻底的放弃,丝毫无所谓,什么都不想要,就仿佛每一刻的懈怠和劳作都是她挣扎得来的一个机会。
妻子应对此事的方式是两三年中的密集争吵,一次又一次谈话法网群英,到系领导办公室去,向校方写信指出这场通奸钻了公费医疗系统的空子,不道德,还腐败云虞之欢。
这是他一长串风流韵事的开始。他逐渐获得了浪荡教师的名声,权威盖了章,他不适合进入课堂,更不适合担任年轻教师往往需要兼任的行政、科研秘书、班主任工作。这让他得到了更多出野外的机会。他调离地质系,进入刚成立的勘探所。
社会风纪在新世纪松弛,他的论文发表数量换来了基金和教授职位,又回到地质系。如今他年老而受尊敬,成为宗师式的人物,因为出野外时高超的牌技和极爱喝酒的习惯而获得研究生的喜爱,不过他为自己一生中从没有和女学生发生过什么而自得于自己的道德。
他更为谋略而自得。谋略组织了他的生涯并获得了比预期更好的效果。风流韵事是他自暴自弃的尝试的一部分,在那个年代,有发展前途者需要担当行政职务,需要入党,不免要管理学生或被学生的政治热情所累,而他向组织交出一个致命弱点佳域s3,便能走去令人心旷神怡的冷宫之中。
一个有缺点的人,一个糊涂虫,激情只关乎女人和石头,适合艰苦的生活,总在野外,始终穿长袖,回到室内也不摘帽子。当然后来他获得了与年龄和论文相称的职务,成为理事和主席,在系所斗争中他不得不随其他教授一起在怪异的大字报上签名,这种东西在新世纪显得不合时宜,让学生惊异莫名。他不得不处理项目评定的不公,讨论各位教授门下博士名额的分配。这让他更为自己年青时荒唐背后灵机一动的算计感到幸运。他甚至认为那些荒唐统统是算计出来的,来得恰逢其时,帮他生硬地遗忘掉女理疗师那些让他回家后辗转反侧、不能宁静的最初触摸,帮他逃脱课堂和会议,帮他写论文。
年轻的妻子渐渐苍老成夫人。在他最荒唐的那些年里,他在家时,她也会做好他迟钝地享用的早餐,虽然她并不坐下和他一起吃。他曾伤害又依赖的女人赐给他生活稳定的轴承,同时似乎逐渐放弃了他并赐给了自己自由。她的生活很满,活得脆生生,临近中年时,她工作越来越忙,儿子一上初中,她就要求他去寄宿。她在家中养满绿色植物,哼着歌浇水。教授带着好奇心观赏夫人在阳台上制造的温室,这超越了他的知识,他只知道出野外时要避开的那些有毒植物的种类。她喜欢看球,越来越喜欢怪谈之魔镜。这从来都不是他的爱好,他也曾经怀疑是否她有个爱好利物浦队的情人,这至今是个谜,他也放弃了追索,她生活的节律看起来始终是简单的。如今她老了,不再上班,注意力的焦点是她暂时负责喂养的邻居家的小狗。欧文,我听着亲,夫人说。
邻居一家出国照料外孙征服堡垒,扔下欧文。这是一条身材小的老狗,有心脏病,总是咳嗽,没有力气爬楼梯。夫人聚精会神地给欧文的煮鸡肉饭里拌入心脏病药物胶囊里的碎颗粒,掰开嘴,喂它吃,像哄婴儿睡觉一样安抚它边打喷嚏边发出的低声呜咽,每天三次抱它外出散步,与其他遛狗者结下友谊。她管她们叫狗友。
“会不会是奥兹海默?老年痴呆,失智,不是什么神经性的。”她问他。
不可能。教授理智的那部分知道另一部分的异动。他能感觉到是理智而不是思想以恒定而不可控的速度离他而去,三个月后或许他就只能说出碎裂的语句和不堪的狂想。
“你应该去医院看看。”她给出不嘲弄也不委婉的冷静判决,他安心了一些。这个女人像廊柱,这可能是最好的女人。
但欧文每天得遛三次,早晨,中午,下午。她没办法在医院待上半天。他可以请研究生或者系办的小赵陪他去。她没有问他究竟是什么感觉。他本来准备好要告诉她那些新生的蚂蚁的啮咬,他如何试过止疼片和镇静剂而最终排除了其他可能性。失望让他自己哭了一会儿。他也想告诉她分床睡二十五年后,他现在渴望她衰老的身体。每夜她睡在大约十五平米之外的卧室。他的房间在书房和厨房之间,每夜爬满蚁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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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 豹
淡豹,一个什么都写的人,写专栏也写小说,写随笔也写微博,以后会多写小说和随笔,不写微博。如今她与一只猫生活在北京。
淡豹的自问自答
01
为什么写这个故事,让夫妇中的丈夫发疯?
我惦记它十年了——虽然如今也写得不好。当年我读大学时辅修心理学,去北京的一家精神病院课程实习,眼睛记下来不少病人与病历,也常常想起。精神分裂症是病因不明的一组病症,它是盖住众多疾病的一把大雨伞黄克功案件,你能为部分病人找到激发其急性发作的具体事件,也能量化测量大脑这个生物体中某些数字的上下变幻,也能观察病人行为,决定药物方案。但疯狂背后的那个病因其实是不明的。并没有一个像细菌一样可以寻找、定位的普遍病因。
会不会有人能够感觉到自己正走在通往疯狂的路上?现在还清醒,清醒地感知到疯狂的降临,抬起头等待一场大雨。我一直想要写一个明知自己将要发疯的人。奇怪的是,这个人在我心目中总是个男性形象。
02
女孩与女人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说说看吧。
女孩与女人们的生活……太有意思了。我越来越迷恋自由的女人。女人的自由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形态,老实说,我觉得女人更大胆。有的女人在家里面扫地,不说话,但却着实是不受限的人,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欣欣向荣。真的是到年纪大一点以后,才懂得鲁迅为萧红《生死场》写的序言里这一句,“女性作者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女人比较容易越轨。
这个故事里女孩与女人不是叙述者,不过也许其实是主人公。
03
这位丈夫是位地质学教授。想表达什么?
我觉得职业很重要。我觉得在现代,人格似乎在职业的形状与由职业塑造的性情中。地质学……怎么说呢,与心理学比起来,它真是精确。人类学一度想要模仿地质学对人群作描摹和分类,后来放弃了。列维-施特劳斯在修习人类学前也是地质学家,他曾经写:“我讨厌旅行,我恨探险家。”可是这句话恰恰是他游记的开头。地质学家是种一再离开,不一定喜爱离开,滕旋但却习惯了离开的人,背后总有大风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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