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戏梦人生——元曲大家臧懋循》(1) 长兴往事-长兴安全
转自:梅宝工作室(微信公众号)
长篇历史小说连载
《戏梦人生——元曲大家臧懋循》
黄梅宝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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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多年前,长兴夹浦鼎甲桥曾诞生了一位我国明代杰出的戏曲理论家、出版家臧懋循。他与汤显祖同年出生,同朝为官,同处一个曲艺繁荣的时代。他们从理论和创作两个不同的角度,与众多明代艺术家一起将元曲艺术推向了历史的巅峰,从而使元曲这朵起源蒙元文化的艺术奇葩与唐诗、宋词比肩而毫不逊色,光艳直照古今。
楔子
嘉靖二十九年八月初一,北疆要塞山西大同北郊大集。
中秋佳节临近,天方五更,集市内早已商贾辐辏,货物充足,乡邻四聚,人声鼎沸。午后时分,秋风乍起,待忙碌的人们抬头看天,才知道红艳艳的太阳早已没了踪影。正犹豫间,一阵疾风又席地而来,紧跟着急促的马蹄声暴风骤雨般由远及近——
“不好,快走——”
人群中一阵骚乱,集市口的几个乡民四下逃命,一对母女一时惊恐,顾不得摊在地上的山货、鸡子,正待起身却已经来不及了,转眼之间,三五十骑蒙古战马闪电般到了眼前,跌坐在地上的妇人眼睁睁看着无数根棕黑色的擎天大柱直逼逼从天而降,一根落在装着鸡子的小筐里,一抹亮黄随即四下飞溅,又一根落在一个人的胸口,闷闷的一声,鲜红的液体喷射而出,在空中开出无数朵细碎腥热的血花!
战马如风,掠市而过,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集市瞬间血迹斑斑,一片狼藉,耳畔到处是惨叫声、呻吟声和哭喊声。大约一刻钟后,又一队人马飞驰而来,为首的一身冷峻盔甲,一袭黑色披风,眉宇间满腾腾都是杀气。
“李将军,鞑子从那里走了。”
“娘的,快追!”
一声令下,人马疾速而追,马蹄声后,秋叶横飞,扬起一片尘土。
然而,没过半个时辰,这队人马迅速返回,他们的马背上横搁着三个人,五花大绑,满身血污,其中一个额头流着血,一支带着雀翎的箭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肩头。
走进集市,这些人一个个从战马上跳将下来。被唤作李将军的那个中年男人远远望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死伤乡民。这些人中,有一个女孩,浑身是血,蜷曲在地的身体如秋风中的一片枯叶瑟瑟颤抖。那孩子并没有死,鼻子里的血泡正随着她最后的呼吸微微翕动。他走近去,蹲下身子。这个孩子被马蹄子踩着心窝,没得救了爱在日月潭。不远处,有一个中年妇女正挥着一只血手向他爬过来。看着那张血糊糊的脸,他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把。
天渐渐暗下来,大同总兵府淹没在一片幽暗暮色中。
不多时,六个下人鱼贯而出,把六盏红彤彤的灯笼挂在大门外宽阔的廊檐上,站在门外的两个当值卫兵在冷风里跺了跺脚,仰面看着灯笼一盏盏挂上去,一盏盏亮起来。大管家王福玲从朱漆大门里走出来,他清清嗓门,一脸严肃,说:“听好了,今天外头不安生,你们都精神着点,各自小心脖子上的脑袋!”
“大总管,听说集市又遭蒙古兵洗劫了,死了好些个人呢。”整理好最后一盏灯笼的流苏,一个下人从梯子上下来,讨好地对大管家说。
“哼,就你话痨,小心你的舌头吧。”
王大管家一脸愠怒,今天他忙了一天了。大清早,总兵大人新娶的姨娘就开始生孩子,难产。到天黑时分,孩子没下来,倒有一只血糊糊的小手从姨娘的下身伸出来鄂竟平,吓得两个产婆子哆哆嗦嗦跪在地上求菩萨。眼看一个时辰又过去了,孩子的血手没缩回去米卡塔,人也没下来,保孩子?保大人?总兵府里乱作一团。
王大总管正待转身进门,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让他心中一颤,他知道,一定又是那个李飞将来了,只要有鞑子骚扰,这个人就会前来缠着总兵大人,出兵言战祖嘉泽,实在让人头疼。蒙古兵扰边也是前朝就有的事,不是总兵大人不想出兵,实在是他们来无踪去无影,不好对付。再说出兵打仗,还不是你李将军做先锋官?战场上血淋淋的厮杀,有你什么好呢?王福玲觉得李将军这颗脑袋真的是不想要了。
不识时务的人,道理是讲不通的。王福玲远远等着他。
马蹄声一停,跳下来一个人,正是将军李迪。他一身戎装,腰悬佩剑,身上隐隐还有一股血腥味,王福玲猜想他一定刚刚从集市那里来。那里死了人,消息早就通报上来了。
“大总管慢走,末将有急事求见总兵大人。”
“哟,李将军,这个时辰求见总兵大人,恐怕——”
“大总管,我有急事moldir,烦请一定通报。”
“哎哟,李将军,今天恐怕总兵大人自己也有急事,他不会见你的。你快回去,我看你这一身血腥的,回去洗洗歇着吧,有事明早堂上再议。”
李将军一听急了,上前一步挡住王福玲去路,耐着性子说:“大总管,人命关天哪!就让我进去见见总兵大人吧。”
王大总管尽管心里烦躁,但他知道李将军毕竟是个打打杀杀的人,所以脸上还不敢挂上怒色,他想了想,近前一步和李将军耳语道:“将军,不是我不放你进去,而是里面新姨娘正难产,要死要活,几个时辰了,总兵大人要把产婆子——”说着,他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这——”李将军到底明白了,他焦躁地一跺脚,说,“大总管,集市又被洗劫了惨拜,我们若还是坐视不管,如何向百姓交代!”
“李将军,这鞑子骚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要从长计议的。”
“从长计议?大总管,你出去看看,天天都在死人啊。堂堂天朝,不是无兵可用啊。”
“用兵?哼哼,李将军,你莫非忘了曾铣?”
曾铣?李迪心头一凛,一时没了言语。嘉靖二十五年,朝廷调曾铣为兵部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务。曾铣大帅有勇有谋,以数千之兵拒俺答十万铁骑于塞门,战功赫赫,可结果谁都料想不到,曾铣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做了朝廷的刀下鬼,妻离子散,满门蒙冤。
看李将军沉默不语,王大总管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再上前一步,小声说:“李将军,听我一句劝,回去吧,回去喝上一壶,暖暖身子,何苦天天血淋淋地活着呢?”
“大总管——”
“好啦,我今天也有急事呢。将军慢走,恕不远送。”
“大总管,你——嗨!”
李迪一跺脚,吓得几个卫兵脸色煞白,不敢出声。当年,他曾跟随曾大帅与蒙古鞑子鏖战典典瓷砖,是一员猛将,性情虽不是十分暴躁,但眉宇间的威严令人望而生畏。他们怕李迪将军一时动怒,与大总管理论起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帮大总管是失职,帮了大总管是找死。
幸好,李迪将军没有冲动。韩惠淑
吃了闭门羹,李迪心中憋屈难忍,路过集市,天已经大黑,阴冷的风吹过,呜呜咽咽,好似无数冤魂在哭诉。他想起了那个血糊糊的瘦弱的身体,这孩子和他的孩子一般大小,可是老天爷却忍心让她惨死在马蹄之下。天朝啊,莫非你……李迪将军的耳边又响起了王福玲刚才说的话。曾铣大帅屈死,跟随他立下赫赫战功的部将李珍被毒死,夏言亦遭斩刑,事情过去不过两三年的工夫。王福玲的话是对的,莫非自己天天血淋淋活着也想落得如此下场?
一阵席地冷风吹得李迪将军的脊背发冷。
罢罢罢,喝酒去,大醉一场,醉了就什么都忘记了。
那一晚,李迪将军醉得酣畅淋漓。等他醒来,第二天的太阳已经要落了,边陲落日的辉煌不仅抚慰不了他那颗冰冷的心,而且给他增添了无尽的伤感和落寞。他在帐外坐了一会儿,最后默默站起身来,整理好陪伴自己十多年的盔甲佩剑,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迎着落日潇洒而去……
其实,蒙古顺义王俺答率军进犯大同之初,大同总兵咸宁侯仇鸾也曾率军出塞袭击,但蒙军以逸待劳,明军一战而败,消息进京,震惊朝野。首辅严嵩更是震怒,当年曾铣被拉下马,他向皇上举荐了仇鸾,仇鸾若屡战屡败,岂非举荐之误?败军之将,人头落地是常有的事,说不定还要累及他人。李迪不知道,几日前,总兵仇鸾已经收到了严嵩的书信,说塞上打仗,万不可轻举妄动,俺答不过是掠食贼,饱了自然便去。为了自保,仇鸾已重赂俺答,请求勿攻大同而移兵别处,俺答也已答应约束部下,引兵东去。
此年八月,蒙古铁骑以闪电之势,自古北口进犯,长驱通州,直抵京城,终究酿成了“庚戌虏变”之祸。
大明王朝疆域广袤,西北边疆狼烟四起,生灵涂炭,东南沿海亦不安宁,倭寇猖獗,江浙闽三省抗倭硝烟恰似海潮汹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所幸长兴幽藏江南水乡腹地,倭寇每每登陆肆虐作恶,恰如台风扫过台州、宁波、杭州、嘉兴,越过太湖已失了淫威,多数转了风向掠往昆山、南京而去。
腹地藏福。八月过后,长兴大地正是丹桂飘香秋色宜人,西太湖水域芦帚摇曳渔帆远映,东苕溪中央往来船只悠然穿梭,两岸民居白墙黛瓦倒影清丽,在那片温情水域里微微荡漾。
有一个孩子赶在春天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犹如一颗种子,在这样一个充满温情与水润的土壤里开始孕育一生的传奇。
他叫臧懋循,他的母亲是一个清秀的江南女子,她娘家姓丁,小名月儿,现在正走动在长兴水口鼎甲桥臧家大院里暗翻军棋。一个上午,她都在忙碌。家里虽有下人,但她不习惯使唤,她愿意自己把家务一件件仔仔细细操持好,让婆母高兴,让大夫人高兴,让一家人高兴。
天气转冷,一年蚕事已歇,趁着好天气,她要把蚕房收拾打扫一番,把该洗该晒的都洗了晒了,专等着明年春天一到化上蚕子,看它们一天天吃着碧油油的桑叶儿长大,再吐出雪白的丝来。今年是公公臧应壁六十大寿,春夏两季蚕花丰茂,收成不错,到了年底,上好的丝绵织锦由她亲手制得,让老人家暖暖和和穿上,才算得孝敬。
一番劳作让她的脸变得红扑扑的,她坐下来歇歇,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温暖徜徉。
此刻,这个孩子在属于他一个人的辉煌宫殿里拔节抽穗,蓬勃生长,而端坐在大明王朝宫殿里的明世宗却被“庚戌虏变”吓得心惊胆战。他的脚下,跪满了满朝文武,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稍一抬头,悬在半空中的那把剑就会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庚戌虏变”的替死鬼。
就在几天前,接受咸宁侯仇鸾重赂的俺答大军越过长城,直逼宣府。宣府守备薄弱,一触即溃,蒙军肆掠京西第一府长达八天,饱囊而去。煌煌天朝,京郊血洗,兵部尚书丁汝夔拟调兵迎战,上递退虏长策十余牍。严嵩阅后,怕丁汝夔得胜建功,竟然扣压不奏。没有朝廷命令,丁汝夔不敢发兵,天朝终究痛失了一次迎战良机。嘉靖帝盛怒问责,严嵩却进言以御寇无策、守备不严将丁汝夔斩首。
临刑那天,丁汝夔法场大呼:“是严嵩误我!”
丁汝夔案中的冤枉满朝廷文武心知肚明,但那又怎样呢?
嘉靖一朝,世宗皇帝沉迷道教,荒废朝政,严嵩父子把持朝政日久,照此看来,李迪将军的离去确是明智之举。不过明智者,不仅将军李迪,还有此刻正在孕育中的孩子臧懋循。日后,他也将和李迪一样选择远离仕途,归隐山野,倾尽一生心血收集修辑《元曲选》,在文化领域独树一帜,史书留名。
(未完待续)
来源:长兴史志地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