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打工不是泪》之045046(文/张文兴) 小说连载-陕西绿野书院
045
一轮圆月悬挂高空, 星星惊讶于彼此绽放的光芒, 都躲藏在薄云之下的天暮里. 只有一轮娇月如盘, 恰如其分的升在空中,忠实地追随太阳的影子. 我感觉心里一团明亮。 今夜, 月圆似盘,任思绪在心中缠绕。这轮月, 你静静地盯着她看, 会觉得你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感觉只有一杆子的距离, 你一不小心, 它又离你而去了……这时, 我忽然明白点什么似的, 明白了一种事实,其实,人生就在你眼里, 命运就握在你手中, 和那明亮的月光一样,离你那样的亲近, 那样的清晰, 那样的可人灿烂……只是,你不知道,你没有发现。其实,命运何尝不是这样?可是, 当你在意了, 忽然却又十分陌生, 非常遥远……
我约好了村主任张大成来家里过十五,张大成是我本门的叔,按辈份我叫他七爸,和我一般大,是童年一起长大的伙伴,又是同年兵,当时我们新兵分在一个连队,在部队几年,我一直都做文职工作,他在基层我给过他不少帮助,想当初他入党时决定性的一票,就是我投给他的。这次回来,听说他要竞选村长,本来回家以后,要去看他又不好意思,所以一直没有机会见面。晚上约他来,一来过十五聚聚,二来想让他帮忙借几百块钱好做路费。
正和小侄他们围着炕桌吃瓜子的时候,门外有摩托车的声响,不用问,是七爸:
七爸站在外面就扯大嗓门喊:“兴娃兴娃,回来都不给爸说一声,外面赚钱了,不想理咱们庄稼人了。”
“七爸来了,快坐快坐,来,抽着。”哥打招呼。
“二毛,给你七爷端板凳。”
我说:“七爸兄弟,咱们可真正是难兄难弟了,说啥话哩,你是个大忙人,去你家找你几回都没看到人。”我知道七爸和我一样,爱逛,经常在外面混不回家。
“就说哩回来竟敢不来报到,是不想在咱这地盘混了。”七爸和我不分大小,经常开玩笑。
“你说咱兄弟谁跟谁亭湖教育网,一个裤腿穿大的,谁能把谁忘了?”
七爸一落坐,就抓瓜子自己剥。
“你说咱这几年都不见,心里真还很想念哩。”我说。
“七爸庄稼收的咋象。”哥在问。
“甭提了,忙着选举,跑关系,玉米杆还在地里没挖。”
“没挖我给你挖。我觉得机会来了抢哥的话。
“你就不了,哪敢劳你大驾,玉米杆就不用你挖了,村委上给我投张票就行了。对了,我说的是真的,文君竹你也是咱村的党员,我今天也是找你拉票来的。”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来,你说咋弄?”
“兴娃就是爽。”说着,七爸掏出一张纸。“你签个字就行了,这里有印泥,按个手印。”
“行行,这要啥嘛。”我说:“二毛,给爸找个笔。”二毛正要去,七爸说:“不用,都给你准备好了。”
我笑道:“你是有备而来的?”七爸一笑:“看你把爸说的,改天要庄基,你还不是要寻七爸。”
哥马上应和着:“对,我咋把这事都忘了。来,七爸,菜都凉了,咱爷三干一杯鲍国平。”
七爸小心翼翼地装好纸和笔,夹了块凉肉,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添满添满,给你七爷把酒添满。”哥吩咐二毛。
七爸说:“没事没事,我自己倒。”“兴娃,外面混得咋样?”
七爸问我:
“不太行,没混出啥名堂,过几天走,这一次我下决心了。”
“哦,啥不行就说。”
我说好,回头说吧。我似乎看到七爸顿了一下。
我把话题一转。桌上人多,说话不方便,哥哥刚回来,我不想让他扫兴。
“七爸这两年弄的好。房都盖了,又开了商店,我看在家也能弄事情。”
“弄啥事情,咱弄那点事敢跟宝宝比。你看人家宝宝,给他妈过生,就花了两三万,咱一年都弄不下。还有咱村上王天财,人家做总经理助理,一年光奖金都十几万,在外面有好多人把事弄大了,咱这算啥?”
我沉默了一下,说:“也是,也真是。”说着喝了一杯闷酒。
“就看你了,啥时回来直接开个车,咱也跟你风光一下。”七爸说话不腰疼。
“有啥问题,开回来让你吊个蛋!”
“你看张会会,楼都盖了三层,你盖了就盖了,把生产路给堵了,咱拉粪都要绕很远。”哥说。
“那咋没人管?”我问七爸。
“谁能管得了,人家乡上有人,乡长都跟会会吃过饭。咱咋管?再说,咱现在还是主任,说了不算,等我当了村长,第一件事叫把路给通好,不信你等着瞧!”七爸愤愤不平。
“好,凭这句话,我支持!”
一瓶驼牌酒喝完了,哥又叫二毛去东边的小店再买一瓶。我知道七爸的酒量,白酒一两瓶没问题。菜全部被消灭了,第二瓶酒也差不完了,七爸说,“要,要要,要走”。我说去送。七爸说,“没没事,我我可以走,我没没喝多少,你就放心吧。”我坚持要送,我说七爸,我还有事,送送你吧,扶着七爸走出门外。我说七爸,我过两天要走了,我家里就拜托你了。七爸说,“这你你放心,谁敢敢敢欺负你,小心我弄弄弄死他,你信不信。”我说相信,我趁着酒性,完了又说:七爸,我要走了,钱不够,你能不能借我500 块钱?七爸一愣,怕是酒醒了一半说:“五百块,这这这么多?”我说对你来说不多。七爸顿了顿,开始在衣袋里摸。
我看着他上上下下地在口袋摸了半天,摸出一张票子:“这是一百,你先拿着,我身上没没带钱,明天带了给你。”七爸摇摇晃晃地把一张钱递给我。我说七爸,这明明是五十块,不是一百块。七爸说,“怎么可能,你看你看。果然是五十块,五十就五十你先拿着吧,明明天再说。”我说好。七爸已坐上了摩托车。“能骑不?”我问。七爸说:“这算什么,能能能骑。”我说那你小心。
七爸说,“没没没问题。”车子一点火,发动起来就跑了,走出十米远,停在那里按喇叭。我在门口,知道七爸忘了什么事,走过去:“咋了七爸?”七爸说,“忘了给你说件事,你这几天不是有有有时间吗?给爸把玉米杆挖了,挖完了好来来来拿钱吧。”
我心里忽然凉了一截,原来七爸是给我工钱。其实七爸不用说,我第二天肯定帮忙挖,七爸这么一说,我倒吸一口气。但又不能说什么,谁要自己嘴巴长说要给人家干活。我说,“好,好,七爸,这个不用你说,我知道你忙,那地里的活交给我就是了。”“一言为定!”,七爸说。我说“一言为定,小事一桩,你尽管放心。”七爸这才一加油门,消失在冷冷的夜色里。
站在门口,望着远远消失的摩托车,心里不觉泛起一阵清凉下旺村。今天是八月十五,村子各家的灯依然亮着。三叔家里的收音机外传来悦耳的秦腔, 让人更加舍不得这乡村的夜空。如果能放得下这漂泊的闲愁, 便也觉得漂泊也是一种生活的感受。没有经过风餐露宿的人, 是永远也无法感受的了。如果没有乡愁,谁还会感受到今夜月圆如盘? 还会心月圆月缺的现象? 城市中的鸟儿少了,可乡村的鸟儿还依依不舍的在屋檐下筑巢。城市被现代文明的一口口吞噬并规划,自自然然地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拓宽了生命的栈道, 却拉长了彼此的心距,是前进了, 还是后退了? 文明在跨越世纪今日已非昔比 , 但也落寞了许多人脸上的表情,人们只如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 不知疲倦的忙于奔波, 在现代文明的发展中燃烧,自然界以外的乐趣, 却很少有人在意。
大牙叫我的时候,我才留意自己在门口站了很久。我说大牙,这么晚了还不睡。
大牙说,不晚啊,才十点,太早了睡不着才找你,厂厂家三缺一,咱走。
我说这么晚了,不去了,过两天要走。
过两天走你才更要去,你几年不回来一回,回来也不跟大伙玩玩。对了,宝宝也在那里等,你不给我面子,该给宝宝面子。
人家过两天也要走了,陪咱们玩玩。
厂厂家在村东头。厂厂好赌,而且赌运不好,经常输,媳妇嫌他老赌就离婚了,留给厂厂一个女孩五岁了,厂厂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再娶。厂厂有一个和母亲一样年纪的老母,管不了他,也就听之任之。厂厂两邻居都起了二楼,显得厂厂家的房子低矮许多。
我和大牙一前一后进了厂厂的头门,经过院子,我不小心踩到一坨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是堆屎。大牙笑了,“张总,今天要行狗屎运了,打牌一定赢!”“拖你的福,狗嘴总算吐出了象牙。”
我骂大牙。
听到院里的笑,厂厂出来了:“张总啊稀客,发财回来了都不来我家看看我,这年头,没钱人就是稀罕。快快,都十点了,宝宝等半天了。”
“你把咱当啥人看华夏演义,咱不是那种势利眼。这不是来了么。”
这时听见里面喊:“不谝闲传了,快行事!”
给宝宝打个招呼,就拿个低板凳坐下来。灯光比较暗。宝宝说,“兴娃叔,这几天干啥去了,咋没见你人影,找你喝茶都找不到人,把人急的。”
“出去办了点事。”我边说边摆牌。“厂厂,能不能换个大灯泡,灯光太暗了,我眼窝不行。”宝宝叫厂厂。
“换个大灯泡行,得打头。不了你三婆骂。”厂厂和我同辈,比宝宝大一辈,宝宝把厂厂他妈叫三婆。
“没问题,这有啥。咱一个炸弹一块钱,打到十二点,我明天还要走。”
“好,说好了,输赢十二点。
“今晚是最后一晚了,咱要打大点过过隐,五块十块吧。”宝宝补充道。
“我没意见!”大牙说。厂厂说行。我想: 人可以病倒,但不可以被打倒,走到哪里,精神不能倒。就硬着头皮说:“行。”
其实,话说回来,我本性不好赌,但出门在外的人,没有一个不会赌。人常说,不会赌就不会挣钱,但我始终把赌跟挣钱合不到一块去,随着年龄的增长,似乎明白点什么。因为赌代表一种性格,而且在赌场上很容易看清一个人。
果不然,开牌一圈,我糊了一把。厂厂跟大牙一人也糊了一把,只有宝宝没糊,就燥了。
“跑十个跑子。”宝宝财大气粗。厂厂不吃,大牙能开玩笑:“宝宝叔,你把这几个人杀了算了,是不是看我们还活着。”
“说你娘的P,来不起了就切起。”
大牙哈哈一笑:“你佬家赚钱容易,我几个都是下苦人,你当然不在乎,我输了明天还得掘起勾子干活,你输两个钱就当积德。”
厂厂说,宝宝的跑子你们吃,我不吃,等下我输光了没钱就塌伙了,打不成了。
我一直没有表态,那天打牌差点丢人,在牌桌上争面子划不来,我不言传他们摸不来深浅。
“两步当作一步走,输完了好收摊,不吃算了,算我没说。”
宝宝让了步,但话不铙人:“在绍兴打一百二百,外跑十几匹马,咱一晚上都输个三两万,把这算个球。”
厂厂听了简直要流口水了。“娘,那把人能吓死。我要是有一万块钱那就好了,做个小生意,不落这名声了。”
大牙显得很羡慕的样子,说话马上谦虚很多。“教我要干几料子。”
宝宝摸了一张牌自模了。骂道:“我说要下十块,都不吃,弄怂呢!”
大牙把牌一丢,偷着笑。伸手拿了宝宝一根烟:“把他家的,停三六九条都糊不了,让庄家夹三条自模,牌都是舔羔将,见有钱人都添勾子。”
厂厂一根烟接一根烟在抽,屋子本来小,呛得我不停地咳嗽。
宝宝一糊牌了,声音就大了些,可能吵到隔壁的娃娃哭。厂厂他妈就骂:“打你娘的P,把人吵死,一天啥都不干,就知道打牌!”
厂厂妈一骂,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只听到麻将哗哗的响。
结果打到十二点,宝宝一人赢了,说够明天的机票。
我口袋的钱基本又光了。
趁着月色回到家,灯还亮着。母亲没睡,在等我。
“这么晚才回来。”
我没说话。母亲看到我无精打采的样子,好象知道我输钱了。
母亲从来没骂过我们仔妹三个,从小就这样。
但我输钱了,心里确实很难受,何况输的钱是母亲东拼西凑给我的路费。
母亲下了炕,就站在炕边:母亲叹了口气:“明个我给你二爸说说,看能不能给你再借一点,要么看看你胡灵阿姨那里看有没有。”
我依然没说话,母亲说,“睡吧,明天再说。”
我在炕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月亮从窗外洒进一缕白光,谁家的狗突然狂吠几声,接着公鸡开始一阵打呜。
二更了吧,我想。
045
正在做梦,梦见我开了一辆崭新的宝马车回到村子,村子很多人围过来看:“我的妈,这家伙亮得争怂,咋弄的,这么亮。”“开玩笑,这是宝马,宝马你听说过吗?一百多万呢。”“那不是顶张会会几座房,张会会的三层楼才多少钱,不到四十万。”“你看兴娃就是有本事,不弄不说,一弄弄个百万的车回来,给忙上一放。”“嘿,当年还不是跟咱一样,穷的叮当响,这是人家命好,咱没那个命。”正说着,宝宝跑过来说这是他的车,要开走。我正被人包围,给大伙散烟散糖,看宝宝要开车,我说,“宝宝你弄啥呢,谁说是你的车?”宝宝没听,一上车就要开车走。我母亲上前挡,宝宝没停就把人撞倒了,我大声喊:“宝宝你干啥!”一惊,醒了。
忙上有很多人,我爬窗子上一看,是二伯的孙子东东,大牙,厂厂,还有很多人在推一辆面包车。车上坐着我们村子的张百万会会。大清早,车子发不着火,叫一帮人在那里推。
隔着窗子就听见东东说:“好我的会会爷,人家叫你张百万,你就不知道买个好车开,房子花了四十万,自己却捡破烂四千元收了个报废车,害得我们每天给你推。”“说你娘的P,你每天还不是坐爷的车去上集。加油不要钱?”会会在车头骂,车窗没有玻璃。
厂厂在一旁笑:四千元买个破面包,不如买个摩托。大牙也笑。说厂厂你真是个土包子,这都不懂,开摩托车的档次那有开小车的档次高,会会爷是什么档次的人,看不上摩托。会会听到这话骂大牙:“这儿,光说不掀,马上就着了。”大家才一起喊:“都加把劲,快着了,一二三……”面包车往前滑几步,突突突地直冒白烟,又突得一声,灭火了。
“啥求破车,扔了算了,买个新的。”不知谁说:“以为买白菜,光说话不腰疼,快掀快掀!”在村里,会会叔的辈份大,谁都可以骂,而且被骂的人还不生气。
我在屋里,听他们在说话,想出去帮个忙推车,又一想,凭啥?会会有钱你有你的钱,我不趄你,你把房盖了堵了人家的路,我哥说了句公道话,你背后还骂我哥:“兴娃他哥再皮翻我就修理他,说我堵了路,谁教你家的地在我房后头,再说,房后头多少人家都有地,人家不言传,光他一个人皮翻。”
放我以前的脾气,听到这话肯定找他,现在想想,咱经常不在家,惹那麻烦干啥?人家一个村子半面人都不说,咱得罪人弄啥,再说,会会咱叫叔,高咱一辈,弄不好人家骂咱不懂礼势咱没话说。想到这,再想想刚才那个梦,心里想,你等着吧,说不定那天我开宝马回来,放三天鞭炮,请全村人吃三天饭,就不请你!于是,我洗把脸,答应给七爸挖玉米杆,胡乱吃碗饭,提了把小撅头,准备去七爸地里。
还没走出门,就看见面包车在门口拖拉机一样地响了,车上挤了好多人。
会会边打方向盘扯大嗓门喊:“谁上会,把你都拉上。”又说:“不上会的谢谢了。”说完,得意地扫了我一眼,一加油门就从我忙上过去了。
“你得意啥。”我心想。
大牙没上车,看到我。“张总,你还亲自下地。”大牙向来说话比较幽默。说着从口袋里掏烟给我:“吃着。”我说大牙,都听说你口袋平时装几种烟,你给叔抽的是啥烟?“平猴么,我也抽平猴”那你刚才咋给会会抽猴王?“你这我叔,你把我当啥人,刚才是最后一根猴王, 不信你搜。”我说那让我摸一下。大牙不让。
人总要给留面子,其实,象大牙这人太多了,没有必要给人家难堪,我见好收:“你地里忙完了?”“就那二分地,不够半天忙的。”“我去给七爸挖玉米杆,昨晚答应的。”
“给钱吗?”大牙问。我说帮忙,哪会要钱。“哦,那我知道了,你想舔勾子。”我骂大牙“怪不得你长了两颗疵牙,原来是老天爷罚你,从来不说人话!”
大牙不愧是大牙,从来脸不红。哈哈哈一阵笑:“兴娃叔,跟你不谝了,我忙去。”
天擦黑,一亩的玉米杆就被我挖完了。好几年没干这么大的力气活,手上打了几个泡,我累得息息地。坐在地头看天边升起的月。一阵风吹过,被我挖倒玉米杆沙沙作响。我望着自己丰收的成果,心里一阵豁然开朗。歇了一会才有点气力,肚子很俄。
我要去给七爸说活干完了,顺便看钱准备的咋样。
七爸自从做了村主任就一直住在大队,离我家有一里地。去七爸家这条路,小时候上学不知走了多少遍。那里候总觉得路很长,可今天走起来,一会儿就到了。
远远就看见七爸门口停了不少摩托,早晨那辆面包车也在。
我想会会叔一定在。
果不然,七爸家象待客一样,炕桌上坐了好些人比价单,已经开始喝上了。
七娘见是我,忙招呼我坐。七娘问:“咋手里还提着撅锄?”
我说:“今给你家挖玉米杆了。”七娘便骂七爸:“你这懒鬼,一整天坐在家里,让兴娃给你干活,不要脸。”七爸骂:“妇女家知道个啥,头发长,见识短!来,兴娃,爸说坐,赶紧喝两杯。
不知道你去地了,不然让娃叫你吃饭,你看,刚喝上。”
七爸家还有几个人不认识,也忙给我让坐。
我一看,会会叔在,没有说话,就说:“七爸,我吃了,就是过来给你说活干完了,不知道你有客,这么忙。”
“说啥话,你坐吧,都是自家人,你会会叔好久没来了,正巧都碰一搭了,来坐下先喝酒。”
我说不了,我先走了。
七爸身子也没起,说:“他娘,取包烟给兴娃。”七娘赶忙取烟。
我不抽,我说七娘,戒了。七娘说:“拿上,拿上。”我没拿。
昨晚还是誓盟旦旦的小伙伴老战友——七爸,没过一天就跟我的“冤家”坐在桌上行酒猜拳。我说要走了,最起码起身送送,把钱给我,我心里才踏实些。我已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我认真地安慰自己,也许是会会叔有求于七爸,也许是七爸陪客人走不开,说不定一会儿会打电话给我,也说不定忙完他的事把钱给我送过来。
可是,都没有。
我提着撅锄扫兴地走在儿时上学的路上,时空戏谑地和我开了一个玩笑。路过路边上的一片坟地,八月的秋草和坟上老树黑阴阴的让人心寒,脚步声惊动草丛中的小鸟“扑拉拉”往远天飞去,我提起撅锄不知在谁家先人的坟边挖了几锄,索性坐在坟边歇脚。小时候当迎春花开的时候,我和七爸经常跑到坟地采花,柳树发牙的时候,桑树也露出嫩芽,我们把暖在腋窝里的蚕蛋孵成小蚕,用装雪花膏铁盒装上桑叶喂蚕。七爸比我笨很多,孵不出小蚕,我经常把养的最白最胖的蚕虫送给他,他还是把蚕养死。有一次,他为摘桑叶折坏了人家先人坟上的桑树,被那家大我几岁的孩子发现叫了几个人要打他,是我帮他解的围才没打成,我把我养得快吐丝的蚕虫送给那家孩子才罢。
一晃就过去了十几年,那绿荫的桑树已不见踪影,只有坟头高大的柳树还摇动着婆娑的枝叶,月光筛下,在枯竭的草丛中晃荡,并发出沙沙的声响,让人心里涌动一种恒古的荒凉。是对已故的先人,还是冷暖的世故?是对薄情的人寰,还是苍凉的月夜?我心里莫名地悲伤。
这时,坟地深处突然几声“咩咩咩”的羊叫,我吓了一跳,赶紧躲在一边。莫非有鬼?
我看见有黑影朝我这边移来,那影子越走越近,越来越慢,分明掂着脚。
月光下,我仔细一看,是二伯。我叫:“二伯,这么晚还放羊?”
二伯吓出一身冷汗,骂我:“你这好儿,以为是谁,在这干啥?你二伯活了一大辈子,啥都见过,差点今天被你狗日的吓死了。”
我一笑。“人家说二伯你不是会捉鬼吗?还会怕?”“放你娘的屁!”二伯叫。看来真是吓着他老人家了。我说二伯你别骂了,我也被你吓死了,我以为是鬼拉羊呢,黑乎乎地看不清楚。“这么晚了,你在这干嘛?”我说给七爸挖完玉米杆刚回来,跑过来歇脚。
二伯又道:“先人亏人了,谁歇脚在坟地里歇,不怕晚上带鬼回去。还不跟我回走。”
好吧,咱一路。我说二伯,好久没有听过你讲故事了,讲一个给我听。二伯一听要他讲故事就来劲。“你给伯把羊牵上,伯今天给你讲一个活人的故事。”我说好,我牵。
二伯就讲:话说村里有个能人,你可能不知道。你看能到啥程度,灯泡放在手心,左手拿着一根线,右手拿一根零线,一通电,灯泡就着了。
我说,你这不说我二爸吗?二伯没言传,继续说:你知道这个人还干过啥事?
这时,羊在一旁想吃人家地里的玉米杆,赖着不走,二伯跑后面踢了羊一脚。羊跑了。
“有一年,在院里栽了几棵桐树,桐树只往高里长,就不往粗里长,你二爸就急,用锯子把桐树头截了,说;‘我看你还那里长?’你想,把头一截,树只能往粗里长,不能往高长,你说对不对。我说对。二伯接着说:对个驴!结果,桐树死了川语无敌。”
我哈哈哈大笑起来,二伯也笑了。二伯问,你知道这人是谁?
我说,你说了,我知道你说我二爸?二伯拍了一下屁股:“你瞧,伯这记性!老了,不中用了!”
“二伯你没老,你在我心里永远年轻。”
“你知道不知道,你二爸真是个能人,这几年最少嫌了一二百万。钱多得很。”
我不知道二伯说这些话的意思,也许是说着无意,但我听着有心了。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张文兴土星5号,原名张文星,陕西咸阳人。1992年尝试文学创作以来,迄今在三十余家报刊,杂志发表小说,诗歌,散文逾百篇。曾为中国鲁迅文学协会会员,山西“黄土风”诗歌协会理事,《绍兴晚报》记者,现居广东东莞御井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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