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白》(下) 剧本-我们一起看演出
[立秋后第五个戊日,即秋社日。这是祭祀社稷的盛大节日。村民们带着米酒、社饭、瓜果到社稷坛祭神。社日里有田鼓(击鼓)、角抵(相扑)、锦标(射箭)等各种赛事。社日这天,连女人也不做针线女红了,人们借助酒的力量,使自己魔鬼般的本性从礼教的胆瓶里释放出来,家家扶得醉人归。 [宣州当涂江边,一个临时堆起的社稷坛。坛上铺着五色土,东、西、南、北、中为青、白、红、黑、黄;坛周依方位分列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神幡。 [“咚咚咚”的鼓声应和着“呜咿啊,啊咿呜”的歌声: 共工之子兮夸父之祖, 名勾龙兮神后土。 饱我五谷兮安我茅庐, 糕酒祭兮达冥府…… [村民们戴着有如傩戏的面具,环绕着社稷坛狂舞。其间有戴着面具的李白、吴筠和孙二。 [宋康祥与随从在狂舞的队列中寻觅着……随从摘下一个人的面具,是孙二。孙二做了个鬼脸,顺手将面具戴给随从,笑着推入队列。宋康祥在孙二指引下摘下一个人的面具,一看是吴筠。吴筠哈哈大笑“宋大人,与民同乐吧!”抢过面具给宋康祥戴上。狂舞的队列把宋康祥卷了进去。 [队列狂呼旋舞,离了社稷坛,望村中而去。只有一个舞者留了下来。他踏着醉步,踉踉跄跄。吴筠、孙二正在纳闷,这舞者摘下面具,是穿着道袍的李白!三人开怀大笑。 吴 筠 明天入道,定了? 李 自 红口白牙!道袍都穿了半年了!我跟你三击掌,怎么样? 吴 筠 (摇头)世上没有永久的誓盟。哦,前几天我路过泾县,衙门口贴出招贤榜。看来你这号人时来运转,又要吃香了!你要入道,可得三思啊! 李 白 花开花落,与你道士何干? 吴 筠 (一笑)好好,我回石门旧居,恭候大驾光临! 李 白 要好酒! 吴 筠 有!有!
[李白卜居处。茅屋数间,四壁萧然,除了酒具,唯一显眼的是腾空子的木鱼。 [宗琰、韩娘在包包打捆。 [社鼓声隐隐传来…… 韩 娘 这回先生他真的想开了…… 宗 琰 这半年来夫子把世情看淡了! 韩 娘 入道,又不用出家,闷得慌就去云游,这种道士对他的路! [宗琰望着堂中如同供奉的木鱼,默默地出神…… [虚空里飘来轻清的木鱼声,越来越近,却是激越的社鼓声! [赛神舞队来到门前。戴着面具的李白和宋康祥走进屋内,随从和孙二跟入。李白和宋康祥摘下面具,开怀大笑。李白将面具戴给宗琰,宋康祥也对韩娘如法炮制。又一阵笑声,宗琰、韩娘随舞队跳踏而去。 李 白 (高呼)摆酒! 宋康祥 等等!(目示随从) [随从去门前把担子挑进屋内,搬上社酒、社糕。 宋康祥 还有你意想不到的宝物! 李 白 什么宝物? [门外吵嚷声轰然而起:“看斗鸡啰!” 宋康祥 哎?圣上明令禁止斗鸡,怎么有令不行有禁不止!(对随从)去看看! [随从应声,与孙二出门。 李 白 长乐兄!今天社日,一醉方休,喝! 宋康祥 干! [孙二急急回屋。 孙 二 是一个浮梁茶商出高价看斗鸡! [随从带着醉熏熏的栾泰走来。 栾 泰 (惊呼)太白先生!宋大人! 李┓ ┣ (一愣)栾泰?! 宋┛ [栾泰不由得腿一软,欲跪,见衣常服的宋康祥似无恶意,改作用手掸掸衣裤,以掩饰一时的失态。 李 白 (感慨)真是山不转水转,太巧了! 栾 泰 (来神)还有更巧的呢!惠仲明由夔州奉节县令一蹦蹦到你们宣州当刺史…… 李 白 (深受刺激)惠仲明又升官了!这种人怎么就该一辈子当官?还越当越高!是哪个混帐东西提拔他的? [宋康祥佯作摇头叹息。 栾 泰 呃呃,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呢!这家伙已经死了! 李 白 (又一惊)死了? [宋康祥不动声色。 栾 泰 听说让提拔他的那个上司给整了!说是犯了什么案子,就地斩首…… 李 白 是真的?鲍飞(征询地看着宋康祥) [宋康祥支支吾吾,含糊其辞。 栾 泰 没错!我还听说惠仲明临死前来真格的了,说他对不住太白先生…… 李 白 哦? 栾 泰 说《永王东巡歌》第九首是他无心的伪作,阴差阳错做成了先生的冤狱! 李 白 啊! 栾 泰 (献计)先生赶紧写篇文章露布天下,你李太白没有那……败笔! 李 白 (恩怨俱泯)不必了,李白常有败笔,甚至有马屁文章! 栾 泰 呃……先生要不说明白,那不知情的还真以为……哎,用我们的行话说,那叫成色不对!哎,闹不清楚了! 李 白 古往今来有多少事闹不清楚!神鸡童,来,喝酒!(拉其入座) 栾 泰 这?(略推辞,终入座,载饮载叹)从前对不住先生,栾泰谢罪了!(离座欲拜) 李 白 (拉住)今天社日,喝酒! 栾 泰 (呷一口)宋大人,我这心里总别扭着。先生,如今栾泰手头宽绰了,有俩钱…… 李 白 (漫应着)好呀! 栾 泰 如果先生不嫌弃,栾泰要补偿补偿……(掏出钱袋,恭敬奉上) 李 白 (猛然停杯怒喝)收起你的臭钱! 栾 泰 (意外一愣,尴尬)先生别这样! 李 白 (拍案而起)你收不收? 栾 泰 (颇狼狈)这……何必呢? 李 白 (将钱袋往栾泰身上一掼)你给我走! 栾 泰 (恼羞成怒)真不懂好歹!臭钱?怎么臭?落魄到这份德性还清高?我卖茶,你卖文,高低贵贱都是一个卖!我赚钱叫盈利,你赚钱叫润笔,放入腰包都是一样叮当响的开元通宝!说实话,今天赶上了,我在还我的良心债!良心债! [李白垂首,哑口无言。 宋康祥 太白先生和你不一样!你是什么人品? 栾 泰 (冲着李白)不领情拉倒!你闻着发臭,我看着放光!(边走边说)狂什么,你就比我干净?别忘了你是有前科的人! [李白猛然站起,又缓缓坐下。 宋康祥 叫他回来! 随 从 (大喝一声)回来! 栾 泰 (嘟哝)回来就回来…… 宋康祥 (俨然审案)你知罪吗? 栾 泰 我?我是说别那样傻狂傻狂的,免了刑司不算销了罪…… 李 白 你! 宋康祥 给我跪下! 随 从 (大喝)跪下! 栾 泰 我……我没说不跪下…… 李 白 (摆手)让他走吧! 宋康祥 (大吼)滚! 栾 泰 滚就滚。(摇摇晃晃)哼,会耍笔杆儿管什么?早入了另册了!(误以为孙二追来,急忙溜走) 李 白 (痛苦地)前科……(宣泄地)换大杯! 孙 二 (劝阻)先生! [宋康祥示意孙二换大杯。 [社鼓声骤起。宗琰、韩娘持面具匆匆上。 宗 琰 夫子,你猜谁来了?郭元帅来了! 李 白 (惊呼)郭子仪!(急出屋) [宋康祥急整衣冠。 [郭子仪戎装大踏步走来。 郭子仪 (一见李白,倒身下跪)恩人! 李 白 (相向而跪)元帅!(不由悲从中来) [众人相继跪地。 郭子仪 一别二十多年,恩人老了! 李 白 元帅也两鬓霜雪了! 宋康祥 (跪拜)不知元帅驾到…… 郭子仪 你是…… 宋康祥 卑职宋康祥。 郭子仪 宋中丞? 宋康祥 正是卑职。 郭子仪 (对宋康祥)起来吧!(扶起李白) 李 白 重开酒宴杀鱼弟!杀鸡待客! 孙 二 这?(面有难色) [韩娘拉过孙二,急忙张罗。 [郭子仪、宋康祥、李白依次就座。 李 白 灵光,快来见过元帅! 郭子仪 承蒙夫人方才引路!请入席。 宗 琰 (逊谢)元帅请自便。我不会饮酒。 李 白 她和酒没有缘分。 郭子仪 (举杯)恩人! 李 白 不不!恩人是元帅,就叫我太白吧! 郭子仪 就依恩人! 李 白 哎! 郭子仪 子仪有今天,全凭太白先生再造!我在军中听说先生卜居当涂,我是带着先生给我的胸怀志向来的,我要对先生倾心吐胆畅叙别后…… 李 白 我也时常春树暮云思念着元帅,可不知道元帅的大旗在哪里飘扬,卜居当涂,就好比身处烂柯山,不晓得人世间几度沧桑! 郭子仪 子仪正要禀报先生。子仪领兵伊始,贼势正凶,如今大不相同了!安禄山让他儿子安庆绪给杀了,史思明又杀了安庆绪,前不久,史思明又让他儿子史朝义给杀了!叛军内乱不止,已经日薄西山了! 宋康祥 (巧妙逢迎)叛军内乱正是元帅屡战屡胜的顺理结局! 郭子仪 眼下官军对史朝义已经形成围歼之势,这大概是平乱的最后一战了!先生,我大唐山河重光指日可待呀! 李 白 (兴奋不已)壮哉!大英雄!(大呼)酒来!鸡来! [孙二急捧酒。 李 白 鸡呢,鸡! 韩 娘 (上前,低声)那只鸡前天宰了! [声虽小,一座俱闻。李白颓然。 宋康祥 (取银两交孙二)今天康祥做东! 郭子仪 哎!君子之交淡如水!先生不要介意。郭子仪,汾阳酒徒,有酒足够了! 韩 娘 元帅!我们先生难哪!为了生计,他强摧刚眉,硬屈傲骨,去豪门,去市井,逢场赋诗,赔笑卖文…… 郭子仪 (大恸)先生如此落魄是子仪的过错!如果早日知道先生蒙冤入狱,何至于让先生长流夜郎,又何至于让先生困顿到这步田地! 宋康祥 (早已站起)康祥十分内疚!如果不是审案误了时日,下情不能上达,也不至于让先生长流夜郎! [郭子仪愠怒,宋康祥跪下。 李 白 啊不,宋大人对李白呵护有加!(忙扶起来康祥) 郭子仪 (示意宋康祥站起,复叹息)说起来多亏腾空道姑…… 李 白┓ ┣ (惊呼)腾空子? 宗 琰┛ 郭子仪 腾空子在京城四处碰壁,她带着先生的《百忧章》、《万愤词》,历尽千辛万苦到了我的营帐! 李 白 原来是这样…… 宗 琰 (急切)腾空子现在哪里? 郭子仪 她奔波跋涉,一病不起,已经……啊,羽化登仙了! 宗 琰 (凝视着木鱼,悲泣)腾空子! 韩 娘 (亦泣)腾空道姑! 李 白 (望空下跪)李白深思负尽了! [虚空中响起轻清的木鱼声…… 郭子仪 郭子仪只是知恩图报,腾空子才是见义勇为哪!(扶起李白)先生请节哀。子仪在汾阳薄有田产,如果不嫌弃,就请先生和夫人到汾阳吟诗作赋,婆娑风月,那里已经没有战乱了。 [李白笑着摇头。 宗 琰 夫子舍不得当涂的山水…… 宋康祥 (踊跃地)也好,康祥就在此地为先生添置田产…… 李 白 长乐兄你忘了,丈夫不食嗟来之食? 宋康祥 今天当着元帅的面,康祥把多年宿愿说说。太白先生一代奇才,如果不能入朝为官,就是康祥这个江南道观察使的失职…… 郭子仪 哎,为官未必定要入朝。先生到子仪军中如何?宋大人你说? 宋康祥 也好也好,康祥正好给先生送来一件……(对随从)呈上来! [随从去担子里捧出宫锦袍。 李 白 (惊喜)宫锦袍!(捧起宫锦袍,悲号)太上皇! 宋康祥 康祥差不多找遍了浔阳,可惜珊瑚鞭没有下落。 郭子仪 先生,圣上已经下旨,要各路高官重臣为国家遴选人才,特别是那些历经劫难忠贞不二的人才!圣上说,大唐中兴务必做到野无遗贤!宋大人,是这样吧? 宋康祥 是的是的! 宗 琰 元帅,夫子这把年纪,还是寻个安静的地方为好。 郭子仪 夫人请放心,子仪不敢教先生鞍马劳顿,只希望明珠重见天日! 宗 琰 元帅的美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已经答应了吴筠道士,明天就要去石门旧居入道! 郭子仪┓ ┣ (颇意外)入道? 宋康祥┛ 郭子仪 (沉吟片刻)既然这样,子仪不敢勉强。当年先生在贺兰山赠我玉带,激励我为国尽忠;今天一别,再相逢难了,就以这把虹霞剑相赠吧,先生见它如见故人!(解剑) 李 白 (受剑)多谢元帅!(壮怀激烈)李白虽然老迈,不杀尽乱臣贼子誓不还家! 宗 琰 (惊惧)夫子你? 李 白 (系剑)看来,李白平生志愿,只有在元帅帐中能够实现! 郭子仪 啊,先生当真要到子仪军中,往后先生的衣食住行,子仪一定亲自照料! 李 白 不!李白为平乱而去!(遥望长天)太上皇!平乱最后一战,李白请缨从军,为国家竭尽绵薄!(穿上宫锦袍) [社鼓声大作。 宋康祥 这宫锦袍正好为先生壮行色! 宗 琰 夫子你该不是心血来潮…… 李 白 灵光你向来深明大义,你会成全我最后一次! [众人望着宗琰,良久,宗琰不语,蓦然转身入内。韩娘随之入内。一座尴尬。 郭子仪 先生不必勉强…… 李 白 李白决心已定! 郭子仪 (有顷)子仪听凭先生决断,细柳营的辕门永远为先生敞开。告辞了! 宋康祥 康祥也告辞了! [李白无语相送。孙二随之。 郭子仪 先生请留步。(低声嘱咐宋康祥) [宋康祥唯唯。 [郭子仪揖别而去。宋康祥追随而去。随从俱去程桂兰。 [李白倚门而望。 [宗琰自内走出。韩娘追出。 韩 娘 不能答应他!他发疯了,你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宗琰不语。李白、孙二回屋内。 宗 琰 重开酒宴,我要和夫子饮酒论诗! [众人愕然。 李 白 灵光,你从不喝酒…… 宗 琰 今天社日,破例!孙二,摆酒哇! 韩 娘 你?你也疯了? [孙二迟疑着为宗琰斟酒。 宗 琰 夫子你说什么叫诗? 李 白 这?我写了一辈子诗,可没想过给诗画个方圆。 宗 琰 有人说诗言志,有人说诗抒情,有人说诗是怀时感物、明心见性!我总觉着与其说是诗,不如说是字的灵性,每个字都有灵性。它们借助诗人的手,一个个从笔尖跑了下来,排成队,列成行! 李 白 (渐来神)说得好!记得夔门滟滪堆上“朝我来”三个字,那三个字排在一起就是诗,仿佛主宰天地的神灵,可以让你流波顺轨,也可以让你葬身鱼腹! 宗 琰 怪不得远古时候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原来天地鬼神都怕字的灵性让人得了去!所以杜子美说夫子“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韩 娘 (抑捺不住)阿琰!都什么节骨眼了,你还有心思说湿说干说神说鬼! 宗 琰 (一笑)韩娘,我敬你一杯!(斟酒) 韩 娘 (气呼呼)今天一天,上上下下人来人往,说的全是酒话!(越说越气)你怎么不为先生想想!六十岁的人要去从军,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李 白 (低调)我是想,平乱最后一战,我不能置身局外…… 韩 娘 先生你当然知书达礼,可是阿琰妇道人家不知进退,你怎么也不替她想想!(哽咽起来)我们姑娘自打过门后,就没睡过一个踏实觉!她好歹是前朝宰相的孙女,可不是小户人家! 宗 琰 韩娘不要说了! 韩 娘 不,我偏说!半年前她还跟你长流夜郎!如今你为了自己的功名,就忍心又把她扔在家里……(泣不成声) [李白低下头来。宗琰忍着泪。 韩 娘 (猛然端杯)好!我喝!我喝这杯……散伙酒! [李白愕然。 宗 琰 孙二,韩娘醉了,你侍候她歇息吧! [孙二应声扶韩娘入内室。 宗 琰 夫子继续谈诗吧! 李 白 我可没这雅兴了! 宗 琰 也好,(举杯)我为夫子从军壮行色!(强饮而尽,咳嗽不止) 李 白 (犹豫)你同意我去了? 宗 琰 好男儿志在四方,就是死也要死在塞外边陲! 李 白 (狐疑不定)你真的明白我的心迹? 宗 琰 你是一本书,我读遍了每一页。你敢于把自己的生命当作脱手一掷的投枪,年过六十也豪情不减! 李 白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忽觉不对味)可你并不希望我再入仕途…… 宗 琰 (凄然一笑)今天,先是栾泰的胡闹,触怒了夫子;接着是平乱最后一战的召唤,夫子不能置身局外!太上皇的宫锦袍,郭元帅的虹霞剑,都在鼓荡夫子的热血,连腾空子的死也意外激起夫子入世的雄心!夫子面对这一切,能不慷慨从军吗? 李 白 (心事被一一道出,愧赧顿生)面对这一切,我唯独没有想到你!你的所求不过是庶民百姓人皆有之的夫妻生活,可我,我只是一味地索取你的体谅! 宗 琰 不,夫子,我感谢你!感谢你这半年来一直留在当涂家中……(哽咽) 李 白 请原谅我!我也设想到我又会去从军!鬼使神差,我总觉着后脊背上有一根无形的珊瑚鞭在抽打着我!我,我可不是为了功名呀! 宗 琰 你不会像苏秦那样去追逐黄金印了,你要做屈原,虽九死其犹未悔…… 李 白 (猛然)我不去从军了,不去了! 宗琰 (愣神)你该不是在说气话吧? 李 白 不,不是的。我这把年纪还能干些什么?一把铅做的钝刀!我们应该过的生活,是自由自在,是无拘无束,是闲云野鹤! 宗 琰 (惊喜)真的? 李 白 (坚定)真的! 宗 琰 好夫子! [二人相向而泣。 宗 琰 (忽然醒悟)不,你做不到!你身在仕途的时候,无法忍受官场的倾轧;一旦纵情于江湖,你又念念不忘尽忠报国。你是进又不能,退又不甘! 李 白 (颓然长叹)入木三分,入木三分啊!难道我这一辈子注定这样来回走着,进又不能,退又不甘! 宗 琰 (复归平静,取诗稿)如果没有这样来回走着,也就没有李白的诗了!富贵没有诗,隐遁没有诗,只有那颗不能安静的心,浇上醉人的酒,才能挥洒出不朽奇文!古往今来,能有几个人得到了字的灵性?夫子你得到了!你让我把这些诗稿编成集子,就叫青莲集吧?人走了,字的灵性陪伴着我…… 李 白 (凄然)感谢夫人…… 宗 琰 也希望夫子成全我。(将一个包袱递给李白,另一个包袱自己背着) 李 白 (一惊)怎么?你要…… 宗 琰 到庐山屏风叠。(拿起木鱼) 李 白 (发喊)不,不能!你不能入道!我还要回家! 宗 琰 就当我替夫子报答腾空子吧! [李白低头无语。 宗 琰 (若有所悟)夫子你看长江边的芦苇,风一吹来,芦花随风摆动,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聚散之间没有一次相同。 李 白 (沉吟)有聚必有散,有散必有聚,聚散相依…… 宗 琰 聚也是散,散也是聚! 李 白 也好,你先走一步。总有一天,我到屏风叠找你! 宗 琰 多谢夫子! 李 白 (饮罢,掷杯)灵光,看我舞剑,为我们壮行色! [社鼓声大作。 李 白 (抽出虹霞剑,边舞边诵)扶摇直上的大鹏,向九万里奋飞吧!上摩苍天,下覆大地,去周旋天纲吧!去跨蹑地络吧!去遨游混茫吧!去搏击虚无吧!(力不从心,踉跄欲倒) [宗琰急扶住。 [社鼓声骤息。 宗 琰 (垂泪,哽咽)夫子,你还去么? [李白无言,拄剑而立。
[画外吟诵: 会当痛饮兮造化之满杯, 乐天地之极乐兮悲宇宙之极悲。 万象为宾兮我为主, 乘长风而来兮载明月以归…… [明月在天,清辉流泻。 [采石矶头。一叶小舟在漂流。李白着宫锦袍佩虹霞剑立船头。老渔父着蓑衣摇橹。 李 白 人生百年,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要喝它三百杯才好!(啧啧赞叹)好酒呀! 老渔父 (笑)先生什么酒没喝过!这是家酿村酒,比不得宫廷美酒人民币哥! 李 白 宫廷美酒好是好,只是加了糖掺了香料,你这家酿本味本色! [老渔父不解。李白放眼望去,月下一江水,透出清冽、甘美。 李 白 看,江水泛起玉液金波,就好像新酿的葡萄酒!哈!那不是一江水,是一江酒!不用金樽,不用玉碗,就扑下身子喝它三万六千日! 老渔父 先生真是酒仙! 李 白 哎!谁不爱酒?天地都爱酒! 老渔父 天地都爱酒?(笑着摇头) 李 白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哈哈大笑) [明月的清辉洒落在水面上,漫江如霜如霰,如玉如银。江心分明一轮圆月,格外的明亮皎洁。 [李白倾杯豪饮。一阵燥热,除去乌纱幞头巾,脱却金线盘花宫锦袍,露出紫道袍。 [隐约间,吴筠画外音:“锦袍其外,道服其里,既可合,又可分,太白兄练达得多了!哈哈!” [李白大笑,脱下紫道袍,干脆连靴子也退了下来,浑身上下一色素白。 李 白 (立船头举杯邀月)明月!明月!你是玉盘,是冰轮?是天庭的灯?是瑶台的镜?是有形的诗意?是无声的歌吟?我在问你呀,明月,明月,你说天地间什么最公正? [万籁俱寂。 [忽起吴筠画外音:“三界内外,惟道为尊唐山孤儿,道最公正!” 李 白 不!光阴最公正!它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它不会因为你权势显赫而低眉奉献一分,也不会因为你道德高尚而额外加恩一寸李大勋!(大笑,复倾杯) [水拍长天,雁叫芦花。 李 白 好一片芦苇荡呀!噢,原来是月亮里桂树的影子! [宗琰画外音:“夫子你看长江边的芦苇,风一吹来,芦花随风摆动,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聚也是散,散也是聚!” [木鱼声轻轻飘来…… 李 白 (复举杯邀月)腾空子!别来无恙! [腾空子画外音:“我很满足。” [李白在听月。 [腾空子画外音:“大悲凉和大欢喜一样教人满足,就像今晚这满圆的一轮!” [复归寂静。 [李白把剑插入水中,轻轻搅动,只见一轮皓魄,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波光与月色齐辉,一片粼粼……偶尔传来轻吟低啸的风声,不时响起柔波拍舷声、泼喇喇鱼儿跳浪声,隐约可闻诗的格律声: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李白一不小心,剑落江底,他略不加意地看了看,倚着船舷继续用手掬水,似乎在捞月……水中月变成一片白的光亮前夫哥 ,光亮渐渐扩散,在一圈圈加大的白光里。科头、跣足、一身素洁的李白的轮廓渐渐模糊起来,终于溶化在月色波光之中…… [幕后歌声: 会当痛饮兮造化之满杯, 乐天地之极乐兮悲宇宙之极悲。 万象为宾兮我为主, 乘长风而来兮载明月以归…… [剧终。
[数月后。 [江右某地。永王幕府司马惠仲明官署议事厅。 [惠仲明正在案前书写什么,喃喃有声。 惠仲明 (掷笔,为辉煌前景所鼓舞)快到知天命之年了,总算看到天边薄薄的曙色! [栾泰悄悄行来。 惠仲明 (吓了一跳)栾泰! 栾 泰 我有机密!(悄声)殿下昨晚说梦话,他奉诏起兵,原来是……(耳语) 惠仲明 (勃然色变)大胆! 栾 泰 嘿,你怎么寡妇脸? 惠仲明 你这是诬罔殿下,扰乱军心,走!(抓住栾泰) [栾泰急求饶。 惠仲明 栾泰!殿下封你神鸡童,官居七品,好好斗鸡,是你的本份!你又是殿下贴身的人,凡事乖觉点,有话到我这儿为止。 栾 泰 (尴尬地)是,是!(不便遽去,凄趣地)惠大人在写诗呢? 惠仲明 抄诗,李白的诗。(折叠起来,揣进袖内) 栾 泰 唉!幕府里也就惠大人把李白当灵芝草,可惜李白没把惠大人当土地爷! 惠仲明 (不介意)诗人嘛,兔不了有些怪异,不怪异也就成不了诗人。 栾 泰 话是这么说,可现在殿下对他也凉了! 惠仲明 (一愣怔,复一笑)你又信口开河! 栾 泰 (十足自信)李白才来时候,殿下对他多好呀!跟着东巡,参加水军宴会,上楼船听歌看舞……嘿,他倒来了邪劲,自比诸葛亮,什么谢东山,还说他是飞将军李广的后代,要领兵打仗!这一来,殿下也就懒得听他白话了! [开道之声骤起:“殿下驾到!” [惠仲明、栾泰闻声急迎。 [李璘昂然步入。贴身侍卫随之。 李 璘 (落座)都坐下。惠司马,昨天江陵水军连夜东下,过一会儿我也要东下督军,幕府中善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惠仲明 是,殿下。 李 璘 有件不大不小的事叫我不放心。听说太白先生整天喝闷酒,你们亏待他了吧? 栾 泰 (抢话)是他自个儿作(zuó)的,整天怨气冲天,好像谁欠他二百吊钱! 李 璘 太白先生一介文人,不该苛求。本王麾下有个李白,全军增色呀! 惠仲明 (揣摩对方意图)李白向来自视很高,希望重用,如果殿下肯授他官职…… 李 璘 惠司马为他求官?嘿,我是爱惜他的诗才呀!让他写诗比让他当官好,父皇当初也曾说过,李白非廊庙之器! 栾 泰 太上皇的话我懂,李白不是当官的料! 李 璘 哎!太白先生稀世奇才,将来总要给个官做的,别让他感到失望! 栾 泰 对!热火罐让他抱着。 李 璘 你到底心术不正,退下! 栾 泰 是……(退下) 李 璘 (对侍卫)文武官员一律不准进来! [侍卫应声走出警戒。 惠仲明 (知事态严重)殿下,有紧急军情? 李 璘 好机灵!(慢悠悠)我那位大哥已经下诏,要我去巴蜀觐见父皇。你说我去不去? 惠仲明 殿下去巴蜀……只怕凶多吉少。 李 璘 不去? 惠仲明 (小心翼翼)还是不去为好。 李 璘 (傲然一笑)我已经毁书斩使了! 惠仲明 (大惊)殷下! 李 璘 哼,他想软禁我!是他逼得我破釜沉舟!我江陵水军一定能够一鼓而下江南,等我立马钟山、浮舟练湖,再和他一决雌雄! 惠仲明 殿下胆识超人,如有神助! 李 璘 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一篇檄文。 惠仲明 檄文……难道要讨伐…… 李 璘 说出来! 惠仲明 讨伐……京城? 李 璘 不!讨伐京城派来的那个宋康祥! 惠仲明 御史中丞兼领江右节度使宋康祥……讨伐宋康祥进退有据!进可以入主京城,退可以声明“清君侧”。殿下天纵英明! 李 璘 现在我要借重太白先生的生花妙笔,日月盛名了! 惠仲明 让李白起草檄文,(忽有难色)就怕李白不肯起草这样的檄文…… [李璘沉吟,踱步…… [几声驴叫。随之而来的是嘈杂的脚步声蝶形封头。祁五、贺十三、屈大和栾泰步步后退,高喊:“太白先生,前面是官署,不能骑驴!” 栾 泰 (入内)殿下,李白喝醉了,骑驴乱闯…… 李璘 (灵机一动)来得正好!(示意惠仲明)你去!(返身入暖阁) [李白身着宫锦袍、手执珊瑚鞭,醉眼朦胧走来。 李 白 (呵叱)天子殿前都容我走马,幕府门前就不容我骑驴? [惠仲明急急出迎。 惠仲明 太白先生,你又醉了! 李 白 我醉的时候最明白,惠司马,带我去见殿下吧!我有一肚子话,都快要憋死了! 惠仲明 (故意高声)先生要见殿下,是饮食不周? 李 白 不是。 惠仲明 起居不便? 李 白 也不是。 惠仲明 哦!先生入了幕府,有后顾之忧? 李 白 不是,不是! 惠仲明 依仲明看来,殿下思贤若渴,以上卿之礼款待先生,先生食有鱼、出有车、有以为家,何不以诗文为乐? 李 白 (猛然作色)惠司马,你代永王三次请我出山,难道就为了让我诗文为乐? 惠仲明 (语塞)呃……但不知先生所求? 李 白 我的所求?跃马挥戈,驱驰疆场,报效太上皇当年知遇之恩!你们看我身上的宫锦袍,手中的珊瑚鞭,都是太上皇所赐!(勾起辽远的记忆)想当年我醉卧长安酒家,太上皇召我进宫,我沉醉不能上船……后来,太上皇一见,真是如贫得宝、如暗得灯、如饥得食、如旱得云呀!不是我杜撰,是太上皇亲口说的!啊,金銮殿上,我一篇奏颂,龙颜大喜,赐食七宝床,万乘之尊亲自为我调羹!沉香亭畔,我三章《清平调》,李龟年奉旨献歌,万乘之尊亲自为我吹笛!谁不知道李白醉写吓蛮书,杨贵妃捧砚,高力士脱靴阿斯拉,太上皇当年给李白何等的恩遇啊!可是今天,我入幕府几个月了,殿下为什么还不起用我?难道这宫锦袍、珊瑚鞭就像天上的流云、江海的逝波?(哽咽) [李璘大笑自暖阁走出。 李 璘 太白先生,血性男儿呀! 李 白 (惊喜)殿下!(欲跪拜) 李 璘 (扶起李白)先生在上,受李璘一拜!(果真跪拜) 李 白 (慌乱)不可,不可…… 李 璘 见到父皇所赐宫锦袍、珊瑚鞭,我怎能不拜? [二人相让。 李 璘 感谢先生写了《东巡歌》,鼓士气、壮军威呀! 李 白 真的,(颇得意)曹操父子说过,诗文乃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 李 璘 是的!李璘每天黎明即起,必读先生的诗,真是异香满口呀! 惠仲明 (随声奉承)殿下说过警句,三天不读李白诗,舌头生疮口发臭! 李 璘 (得意,大笑)说来先生未必相信,我有说梦话的毛病……(略停顿)可是我的梦话偏偏是先生的诗! [一座欢笑。 李 白 (飘飘然)李白愧领了! 栾 泰 (不择场合抢风头)殿下的梦话要都是诗,那倒不赖,就怕说出…… [—座惊愕。 李 璘 (切齿)多嘴!退下! [栾泰退避。 李 白 (有所觉察)李白有一句不知进退的话,殿下能否垂听? 李 璘 (示意惠仲明屏退栾泰等人,转向李白)请先生赐教。 李 白 敢问殿下梦中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李 璘 (一笑)太白先生,梦话就是梦话,不过,言为心声,心中没有邪念,嘴里自然都是正言,都是先生的佳句啰! 李 白 (借着酒劲)李白痴长殿下十多年,就倚老卖老一次吧! 李 璘 李璘洗耳恭听。 李 白 你可要明白君臣之道,要守大节尽忠尽孝啊!有些传言…… 李 璘 (微微抽搐)多谢先生!哎呀,从前只知道先生的诗才,今天更懂得先生的人品!李璘今后更要倚重先生,勤听教诲。 李 白 (激动万分)殿下!你从善如流,有江海的胸怀,你是大唐中兴的希望! 李 璘 先生过奖了!(转向惠仲明,似若无心)惠司马给杜甫的信写了没有? 惠仲明 (一时反应不过来)杜甫的信……没有…… 李 白 (愕然)子美不是让安禄山关在牢里吗? 李 璘 逃出来了,有人在江夏见到了他。 李 白 谢天谢地!子美得救了!殿下,什么时候邀子美到军中? 李 璘 是这么回事,我想请杜甫写一篇檄文…… 李 白 写檄文,为什么不找我?舍近求远! 惠仲明 (敲边鼓)殿下是考虑到杜甫沉郁老到,适合写这类文字吧? 李 白 (愠怒)怎么,李白就不沉郁老到?就不适合写这类文字? 李 璘 先生不要误会,是李璘不敢烦劳先生。 惠仲明 恐怕先生大手笔不屑写这类文字…… 李 白 笑话!这类文字怎么啦?汉代司马相如写过《谕巴蜀檄》,本朝骆宾王写过《讨武曌檄》,不都是脍炙人口的名篇吗? 李 璘 是呀!如果先生肯挥如椽大笔,我想这篇檄文还是先生写来精彩!呃,惠司马还没给杜甫写信吧? 惠仲明 没有,没有。 李 白 那么,这题目…… 李 璘 就叫《讨逆檄文》吧? 李 白 落笔先要正名!讨逆,谁是逆?自然是安禄山了!我看就叫《为永王讨逆胡安禄山檄》,或者干脆叫《讨安禄山檄》。 李 璘 都可以,都可以…… 李 白 (大喝一声)拿酒来! 李 璘 (高声)为太白先生摆酒! [屈大、祁五、贺十三,还有栾泰,齐奔上,簇拥着李白入暖阁。李璘阴沉着脸留下惠仲明。 惠仲明 殿下,李白这檄文应该是讨宋的呀…… 李 璘 你问我?(无名火起)该怎么做,你还不明白吗? 惠仲明 是,是。 李 璘 一会儿我派人来取檄文。 惠仲明 是,是。 李 璘 (对门外)取五百金。 [侍卫应声急上,递过钱袋。李璘把钱袋交给惠仲明。 惠仲明 给李白的赏赐? 李 璘 (冷然一笑)润笔。(与侍卫匆匆出门) 惠仲明 (紧追几步)殿下保重,(返身,摇头)润笔…… [暖阁内轰然赞美之声:“大手笔!” 惠仲明 (喃喃地)大手笔……(突然涌起莫名的惆怅) [屈大、祁五自暖阁走出。 祁 五 难怪他狂!确实才思敏捷! 屈 大 天上文章,天上文章! [李白持檄文自暖阁走出,栾泰、贺十三随出。 李 白 李白交卷了!(呈上檄文) 惠仲明 太快了!真是倚马千言,(一阅,捧场)先生心肝五脏都是珠玑锦绣吧,要不然,怎么开口成文、落笔生花? 李 白 (四顾)殿下呢? 惠仲明 哦,殿下东下督军去了。 李 白 (黯然)还是不肯给我立功的机会? 惠仲明 (看看钱袋,对众人)诸位自便吧! [栾泰和屈大、贺十三、祁五等人轰然散去。 惠仲明 太白先生!(指钱袋)这是殿下给你的…… 李 白 什么? 惠仲明 润笔五百金。 李 白 (呆然)润笔?拿我当卖文的好色一代男?打发我走?(似乎省悟)到底忠言逆耳呀! 惠仲明 (规劝)刚才先生有些话说得是不大得体…… 李 白 让我时时堆着笑脸,处处赔着小心,我办不到!我走! 惠仲明 先生可要三思而行…… 李 白 哈哈!一个李白,五百金!五百金就打发了!徒有虚名的诗仙醉圣,不过是个不堪一击的卖文的刀笔!哈哈哈,我走!我走!(将惠仲明递过的钱袋摔在地下,跌跌撞撞出走) 惠仲明 五百金不要,还把文章留下,李白呀,你连卖文都不会!(摇摇头,提笔改檄文)“讨宋康祥檄”……(沉吟,又改)“讨附逆乱臣宋康祥檄”……(自嘲)古往今来有多少真真假假的文字。谁也闹不清了! [小校高喊:“司马大人!”走进。 惠仲明 (认出小校)你来取檄文? 小 校 是。(取酒)殿下赐给司马大人的宫廷美酒。 [李白烂醉走入。 李 白 还我檄文!李白文章金不换! [惠仲明急藏檄文于袖内。 李 白 (忽见美酒)宫廷美酒,哈哈!一醉解千愁,来,喝!(欲打开酒坛) 小 校 (与之争抢)这是送给司马大人的酒! [争抢之际,酒坛落地,一场无趣。 惠仲明 (对小校)到外面稍等。 [小校退出。 李 白 可惜了!流了满地!看,狗都喜欢这宫廷美酒……(睡意上来,就地而眠) [惠仲明似乎听到什么声音。 [喊杀声由远而近,军士们过场。 [栾泰急急跑来,躲过。 惠仲明 栾泰,什么声响? 栾 泰 大势不妙,这一带让宋康祥的军队包围了! 惠仲明 (大惊失色)啊?宋康祥来得这么快! 栾 泰 三十六计,走为上! [几声凄厉的犬吠。 惠仲明 (近前,又一惊)狗死了!毒酒……(喃喃地)狡兔还没死,就想烹了走狗…… 栾 泰 (催促)走吧! 李 白 (醉眼朦胧)还我檄文,还我…… 惠仲明 (掏出檄文,丢给李白)给你!(与栾泰悄悄溜走) 李 白 (看檄文,大惊)怎么改成讨宋康祥了?无耻,无耻,无耻之尤!(猛力撕扯,纸随风飘)回庐山!回庐山!(酒劲上涌,呕吐,伏案) [军士数人持戈矛冲入。一军士上前推搡李白。 李 白 (摆手,含混不清)我醉欲眠君且去! [幕后喊声:“宋大人到!”宋康祥八面威风走进。李白醉意尽消,两眼失神,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吓呆了。 宋康祥 把附逆作乱者一律收监! [李白四下张望,未见“附逆作乱者”,正纳闷,军士们忽拥上…… 李 白 (辩白)我是李白! 宋康祥 不管是谁,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