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洪水与猛兽》第三部:独自上路5 连载-小情歌与科幻诗
第五章:诗与流浪
在考研和“考验”之间,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后来我问我爸,那时候为什么会同意我的决定,他说那晚跟我谈话时,他突然想起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他曾问过我:“文学能养活你吗?”而我给出的回答是:“我不需要文学养活,我会养活文学。”所以,他觉得我可能有戏,便决定让我放手去干了。
至于我妈,在我临行那天,她一边看着我们爷俩直摇头,一边帮我收拾背包,叹了口气说:“大的跟小的一样糊涂。”
那一年,我在家里一直待到元宵节后才走,并由此开始了独自远行的旅途。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南方”以及去“南方”干什么,但就像我当初为什么会给诗集取名叫《为了明天》,为什么会认为在陈静、小艾和苏薇之间,只有苏薇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女朋友一样,这是一种直觉食人蛇鳄。
有人问我,你心中的“南方”到底是哪?出去总该有个目的地吧:云南西藏,福建海南,或是两广苏杭。我说我心中“南方”并不是一个地理概念,它不是某一个目的地或者某一区域的统称,它更像是一种向往和想象,也许与“温暖”有关,也许与“太阳”有关。
尽管我还不知道前面迎接我的“考验”究竟是什么,但怀着最单纯质朴的信念,带着四千多块钱、一把吉他和一个背包,我就此出发。
我想,要是远在异国的苏薇知道了,她一定会很高兴,因为我做了我们曾经最想做的事。所以临行前我给她打了个电话,结果号码是空号,我笑笑,挂了。
旅行的钱是办签售会时,卖诗集剩下的;吉他是高二为了追张蓁蓁,在星月琴行买的;背包里装了几件换洗衣物还有几本书,包括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海子的《抒情诗选》以及凯鲁亚克的《在路上》。
我思前想后,决定把海子的老家作为这趟远行的起点,既是为诗歌,也是对逝去时光的追忆。
搭上最早的一班绿皮火车,几经辗转,当我到达安庆市怀宁县高河镇一个叫査湾的小村庄时,已是第二天清晨,海子的父亲母亲依然健在,他们常年守护着“海子故居”,打扫房间,接待游客。
尽管海子和他的诗歌已经广为流传,甚至还上了语文教科书,但他的老家却依旧矮小而简陋,里面除了海子生前所获的各项文学奖章和看过的书以及一些生活遗物外,就是各地诗人和文学爱好者的题字和牌匾,让本来就矮小的屋子显得更加拥挤不堪。
我和海子的父母进行了简单的交谈,父亲眼眶泛红,说了句哽咽又含糊不清的话,我至今也不知道他当时到底说的是什么,可能是很少见到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来看海子,故而忆起往事,情之所至玫瑰之战,不能自已吧刘冠廷。这样一想,我竟突然感到很抱歉,觉得自己的到来是对他们的打扰,是在揭他们的伤口。
海子的母亲则用安庆方言给我读了一句海子的诗:走在路上/放声歌唱/大风刮过山岗/上面是无边的天空。他们说最近正在向市政府申请把海子故居改建成一个海子文化纪念馆,那样由市政府出钱维护宣传可能会更好,但前提是必须先得到足够的人数支持,就是游客集体在留言簿上签名上书的意思,我也毫不犹豫地一边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大名,一边痛骂市政府一点都不注重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
在海子父母的指引下,我去了后山的海子墓,四周低低的山坡上,王真洁他的荒坟静静地矗立着,我想这座荒坟并不是单纯的一座坟,它应该是一个象征、一个结点,结点的左边是八十年代的终结,右边是新时代的开始。当然,可能我这么说很多诗人会站出来骂我:“傻逼,别把海子抬得太高,中国当代诗歌也不是海子一个人的!”你要这么说,我也不反对。
我放下了背包和吉他,靠在海子的墓旁抽了根烟。看着四周大片大片金黄碧绿的油菜花田,宁静而低矮的村庄,想起海子善良而朴实的父母,想起大三那年暑假和苏薇去青海湖的时候,我突然仿佛能够理解海子内心的苦闷以及孤独了。我想也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中,才能孕育出这样的海子,他也因此才会说:“面对大河/我无限惭愧/我年华虚度/空有一身疲倦。”
我时常想为什么中国的当代诗人们最后都落得这般不得善终的下场,老的老死的死,疯的疯,流亡的流亡的——不!诗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诗人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有鉴于此,就不断有人站出来叫喊着“诗歌已死”之类脑残而唬人的鬼话。但当我从海子故居附近的高河中学路过,听到教室里的学生正在语文老师的带领下读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时,对此种叫喊便只剩下嗤之以鼻了,我知道其实诗人和诗都从未离开过我们。
而让我产生同样的,甚至更强烈广博感受的是在不久之后的成都。
成都气候湿润,环境宜人,自古人文荟萃,城市生活节奏也比较适中,很适合人类居住,因此那里的人大多乐观安逸、热爱生活、充满正能量也就不奇怪了。我在成都一待就是一个星期,去以前在文学论坛里认识的几位成都网友家里边蹭吃蹭喝,一次酒足饭饱后,外面下着蒙蒙细雨,我突然来了兴致,便独自去了杜甫草堂。
竹林掩映处,庭院幽深古朴,随处可见的现代仿古建筑,如果按一千多年前的标准来算这里肯定是王府,而不是草堂。顺着清澈的溪流,来到了草堂遗址复原区,狭小的茅屋里挤满了人,一张床几把椅子和一盏未燃尽的油灯。
我想象着一千多年前的杜甫是如何在溪边垂钓,如何跟邻居小孩抢茅草,如何带孩子撒尿,如何屋漏偏逢连夜雨,写下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于是我也借着酒劲,费了好大功夫才找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靠在柳树后边,往茅屋门口的小溪里撒了泡尿。
溪水宁静处有红色鲤鱼在嬉戏,但景区游客很多,到处都有人拍照留念,想要宁静很难。展览厅里到处都是国家主席和外国元首到此一游的照片和文字,我想再过一千年,这些国家主席和外国元首肯定会让大伙忘得一干二净,但是杜甫不会,因为他会写诗。
对了,突然想起来那段时间,“杜甫很忙”的网络恶搞很火,让我不由感慨掇菁撷华,我大天朝能人异士还真不少。
景区最气势磅礴的当属最中央的先贤祠,里面供奉着屈原李白杜甫苏东坡等人的巨大汉白玉雕像桥梁远景图,有的庄严肃穆,有的浪漫飘逸,墙上是巨幅琉璃画卷,展现的正是杜甫的“三史” “三别”。
可能是喝了点酒的缘故,看着这些巨大的雕像,我的上半身和下半身突然同时地抽搐了一下ko堂,那一刻我忘掉了儿女私情,忘掉了下半身的惆怅,沐浴在圣洁的纯粹里。我仿佛看到了屈原在江畔沉吟,李白在月下饮酒,杜甫在旷野呼号,苏东坡在深夜狂奔不止,他们一个个冲我挥袖,冲我大笑。
这种幻觉久久地围绕着我白金明,以至于离开草堂很久,心中依然惆怅,这种惆怅比下半身的惆怅更难受羊奶子。于是,在离开成都的前一天晚上,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网吧里,我盯在电脑屏幕前写出了以下这首诗红颜劫简谱,心中的惆怅感才得以缓解,我给它取名叫《时间之外的游吟》:
1.
我从一个孩子的瞳孔里
走进母亲的巢穴
巢穴诞生母亲,也诞生了我
从古代到现代
人类都在永无止境地繁衍
为了爱情和肉欲,以及后代
茂盛的巢穴,坍塌的巢穴
我开始不断下滑
滑入深不见底的秘境
2.
一只鱼可以穿越河流
却无法穿越一口枯井
鱼只有长出翅膀
才能穿越石化的藤蔓
才能不被搁浅和宰割
鱼没有翅膀
除非大雨倾盆
除非河流破土而出
3.
当死亡不再那么深刻
我们的活着竟也是如此荒诞
一个比喻打碎另一个比喻
就像一座王宫——
坍塌又重建,重建又坍塌跳舞机脚谱。。
一切注定只是一个永恒的轮回
为何而生,为何而死
从来都不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4.
我仍在下沉
无风无火
深渊中的水影却足以让我窒息
既然,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那么,我为何还要反抗?
深渊的墙壁上
有几双手在对我说话
向我诉说历史和情人
但我已不再说话
5.
在这个午后
稚嫩和苍老变得简单
跳舞的将军惨败而归
战旗仍旧迎风飘扬
远征的荒漠开始歌唱
童年的森林
如今和故乡一样变得触手可及
可我仍在下滑,滑入深不见底的秘境
6.
你相不相信在某个地方
存在一种无法进入的光亮
终于,深渊到底
水的下面还是水
母亲的巢穴再一次湿漉漉地敞开
我渴望接触湖底
我渴望接触土地
7.
象牙包裹着瞳孔
孩子,轰然倒下
就像故乡早已轰然倒下
灵鹿从水中匆匆升起
她像收割牧草一样
收割孩子和故乡的尸骸
墙壁上有无数双手在对我说话
破碎的眼睛,鲜红的血
骨头开始变得坚硬
我要烧毁一切,包括眼睛
8.
水侵吞着我
就像侵吞一只锈迹斑斑的青铜器
一切的肉与灵,都将腐朽
等待一场蜕变,远比蜕变本身更久远
让我们一起祭祀纯洁的水神
她本身就比时光还要久远
9.
湖底该有一座富饶辽阔的城邦
就像李唐天子所标榜的那样灿烂辉煌
然而一切只是荒漠
就像你我早已见过的那样
不如让生命再重新繁衍一遍
让所有的进化都从头来过
故事中不再有人类
就像不再有建筑和文明
让生命的史诗得以真正开始
10.
审判官的天平慢慢倾斜
他慷慨陈词,审判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所有的正义与善良都将在时间之外永恒
所有的邪恶与残忍都将在时间之内喧闹
这注定是两堵无法冲破的墙
我们在两墙之间行走——她被称为人世
11.
风是天空的孩子,与水无缘
但只有他能穿透历史
向我诉说最真实的故事
我不再怀念什么
就像你不再希冀什么
因为天空和风都已远走
船舶驶过早已模糊的瞳孔
深渊里的水影却变清晰——
他就是你自己
在这个午后
像一场梦境
梦中的母亲,巢穴开始上升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