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湘裙》 【聊斋】06讲:中国人的阴间与尘世-我的终身学习成长
从这一讲开始,咱们来说说《聊斋》里的鬼。吴正元在《聊斋》里,鬼故事占三分之一以上,比狐狸故事还多一倍,一共176篇。
鬼魂和死后的世界,被称为幽冥文化。早期人类开始猜测死后世界、产生鬼神想象时,标志着思想上的成熟。
直到今天,即便有了后来现代科学的影响,早期文化对于死后世界的系统设定,也会持续影响着民众的日常心理和行为。
这一讲,我会通过一个叫《湘裙》的鬼故事,给你讲讲中国民间信仰里死后世界有什么特点,它和佛教、基督教描述的地狱有什么区别?这种区别又是如何产生的?
听完这个故事,你可能会跟我有一样的感叹,比较起来,我们中国人实在是太热爱尘世的凡俗生活了。
《湘裙》:阴间里的俗世生活
《湘裙》这个故事发生在陕西,湘裙是故事女主人公的名字。
故事里有晏伯晏仲两兄弟,晏伯夫妇很早死了,没有孩子。晏仲就把自己独生子过继给了哥哥。你要知道,这个过继制度和今天的话题关系挺大。
后来晏仲的妻子也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拉扯这个孩子。他有一次外出喝闷酒,遇到个小男孩,和晏伯长得很像,他非常惊奇,就跟到那个男孩家,他死去的嫂子竟然从家里迎了出来。
晏仲知道自己是误打误撞进了阴间,但因为和哥嫂感情好,也不害怕。
晏伯在这边过得不错,还娶了一个叫甘氏的妾,生了两个儿子,刚才看到的那个小孩,就是两个孩子中的阿小。
这时候,传来消息,晏伯在外讨债反而被欠债的人打了,晏仲赶过去把哥哥救了回来。
兄弟二人在阴间重逢,当然又喜又悲,晏仲向哥哥哭诉自己孤苦伶仃,晏伯让他把阿小领回阳间,说阿小只要多晒太阳、多吃烟火血食,将来就能娶妻生子,只是不会长寿。
晏仲在哥哥家还看到一个美丽文静的姑娘,是甘氏的妹妹,叫湘裙。晏仲很想把湘裙也带回阳间做妻子,湘裙也愿意,但她姐姐,晏伯的妾甘氏,却勃然大怒,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为什么呢?我猜可能是由于妒忌,按照礼法:湘裙嫁给晏仲后是正妻续弦,而她的姐姐嫁给晏伯只是个妾。晏仲很尴尬,就拉着阿小先回阳间了。
他按哥哥的吩咐,用自己的阳气保护阿小,让阿小多晒太阳,但心里还是很想念湘裙。
有一天,甘氏居然把湘裙给送来了,从此,湘裙就做了晏仲的妻子,湘裙待晏仲的儿子和阿小都很好,这一家四口两个人、两个鬼,生活得很和美。
有一天,晏仲听湘裙说起她家在阴间的邻居葳灵仙长得很美,就逼着湘裙做法,把她从阴间召来给他看看。
这个女鬼倒是貌美,可生性放荡,一上来就迷住了晏仲,湘裙又撵不走她,结果不出一个月,晏仲就被榨干了阳气而死。
这一次,真被鬼差给押到了阴间。哥哥晏伯一见大惊失色,重金贿赂了鬼差,要回弟弟晏仲的鬼魂送回人间,顺便痛打了葳灵仙一顿。
阿小后来果然从鬼转成了人,给晏仲生了孙子,接续上了香火。
在晏仲八十多岁的时候,湘裙对他说要先去阴间准备准备,就好像要去收拾房子一样先走了,晏仲半年后也死了。
两套并行的阴间逻辑
一般鬼故事里的阴间,都是有阎王、判官和各类恐怖酷刑的。而这个故事里,晏仲好像去的是个假阴间,阴间和阳世的生活没什么分别。
这正是中国幽冥文化最突出的特点之一:在阴间地府里,同时存在着两套逻辑。
第一套逻辑是中国本土的幽冥观。
中国传统文化有崇拜鬼、祭祀鬼的特点,在先秦时代,中国人认为死后世界和现实世界相通,存在于极北之地,称为“鬼方”。后来才逐渐有了天界在人间之上、冥界在地面以下的概念。
人在地下的生活和地上基本一样,古代盛行的用各种东西随葬,甚至用人殉葬的制度,就是这种观念的产物。
第二套逻辑,是在佛教传入中土以后,民间建立的地狱观念。
佛教认为地狱是生命流转里最痛苦的区域,生命终止,要在这里根据罪业决定投生到哪一界。一开始,佛教各宗派对地狱的描述也有很大分歧,后来逐渐合并成“十八层地狱”的说法。
佛教在中土传播,地狱的观念和景象,通过细致的绘画、通俗的变文,产生了很好的效果,它让信徒们畏惧,让教外的人感到焦虑。
这两套不同的观念相互作用和渗透,同时,道教也参与进来,补充了很多新的鬼神,形成了民间信仰中三教混合、大杂烩式的阴间世界。
比如,阎罗本来是印度传说里的地狱主宰,佛教传入中国后,被改造成有中国姓名的十殿阎王。到了明清故事里,十殿阎王在行政上受道教的东岳大帝管辖,同时还向佛教的地藏菩萨汇报工作。
佛教虽然对中国文化产生了巨大影响,但并没有形成决定性改变。
而儒家为了推行孝道,也不否定鬼和阴间的存在,采取了相当暧昧,也相当有智慧的态度。这使中国的阴间世界一直处于模棱两可之中。
在鬼故事里,两套不同的逻辑经常交替出现:有时候,地府是个阴森严明的司法体系和中转机构;有时候,则是很有烟火气的死后生活场所。
在《湘裙》里,晏仲既可以自己走到阴间去,也会被鬼差捉过去;那个女鬼身负淫荡罪行,又流窜到人间来害人,都是这两套观念并行的痕迹。至于那个作为司法机构的阴间,我们在第八节再讲。
那么,这两套观念到底谁赢了?
阴间是现世生活的延续
最后,还是中国人的世俗思想占了上风。
观察中国文化和中国人的生活,有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中国人对现世的热爱是非常强烈、非常执着的。这可以说是我们的民族性。
相比起来,基督教认为,死后世界和现实世界截然不同,人在现世和罪捆绑在一起,信徒所追求的,是灵魂得救、进入完全圣洁的天国。
佛教把地狱描写得那么可怕,是为了说明轮回和现实生活非常痛苦,人需要从中超脱出去。
至于古埃及人,他们追求死后的永恒世界,对活着的尘世实在是兴趣不大。
中国文化虽然吸收了佛教的地狱概念,用法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仍然觉得:世俗生活才是快乐的。
人生最理想的状态是道教的长生不老。即便长生失败进入阴间,只要能顺利通过审判,再次脱生为人,也是理想的结果,就好比在春运时抢到一张回家的火车票。
除了极少数的精英知识分子,并没有多少普通老百姓对佛经描述的极乐世界感兴趣。人们求神拜佛,求的也是俗世里的升官发财多子多福。
《湘裙》里描写的是中国人更喜欢的阴间,它完全就是现实生活的延续。
既可以延续世俗的种种乐趣,能娶妾生孩子、能做生意,又像现实一样凡事可变通、好商量,可以用钱买通鬼差。人鬼之间的界限,可以靠晒太阳这样的技术手段来解决。
说句题外话,阿小是变成鬼的晏伯和在阴间娶的鬼妾生的,鬼和鬼还能生孩子,不是,生鬼么?
在中国人的鬼故事里,还真就可以。因为鬼也能死魔鬼女大兵,死掉的鬼叫聻(jiàn)。这个聻字,上下结构,上边是渐变的渐的繁体字,下边是耳朵的耳。
鬼怕聻就像人怕鬼一样。而聻呢,还可以投胎成鬼和鬼所生的小鬼。
你看,这简直就像足球联赛里的晋级降级。中国人对阴间的想象,已经到了连轮回都和现实生活平行衔接了。
阴间运转与儒家宗族制度
我讲这些不光是因为好玩,而是为了说明,这些现象,其实是围绕着中国古代社会文化中一个根本性的东西——宗族制度——在运转的。
古人相信人在地下会延续地上的生活,那么,死后的生活靠什么呢?
没错,就是后代的祭祀,也就是上供和烧纸。
《湘裙》里两次提到晏伯在地下花钱的事儿,他的手头挺宽裕,他的钱是从哪儿来?是晏仲烧的么?应该是,但必须有个前提,就是刚才我请你留意的晏仲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了晏伯。
中国的孝道,不仅仅是生前赡养,也包括死后祭祀。
民俗里对阴间的描述,虽然有很多模糊,但有个定律是不能变通的:鬼要想享受上供的祭品和烧化的纸钱,必须有男性继承人祭祀。外姓人不行,即便血缘再近,哪怕是亲外孙、亲外甥,鬼也不能享受香火。
所以,如果没有儿子,就必须在同姓本家里找一个过继。
晏伯死时没有儿子,晏仲把自己的独生子过继给他,等于把死后享受祭祀的权利让给了他。所以,晏伯才又把阿小还给他,让阿小给晏仲生孙子来继承弟弟的香火,他又给晏仲张罗娶湘裙、救他的性命,都是在报答弟弟的恩情。
现在你知道古代的人为什么对生儿子这么执着了吧彭巧娣?就是因为如果绝嗣无后,不只自己,连自己的先人,全都会变成孤魂野鬼,永远在阴间忍饥挨饿。
这种恐惧,有点儿像皮克斯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里,墨西哥亡灵害怕一旦被人忘掉就会消失。
你看,儒家制定礼法是非常聪明的,和一个普通人讲三纲五常,他没有兴趣,跟他说死后有变成饿鬼的风险,他就会认真地遵守礼法、维护家族秩序了。
本讲小结
我借《湘裙》的故事,说到了中国幽冥文化的一些本质特点。
中国人对阴间的想象,主要来自两方面,一个是佛教文化中的地狱和轮回观念,一个是世俗生活的延伸。
由于中国人坚定的世俗生活观念,真正对幽冥文化起决定作用的,仍然是儒家的宗法思想和宗族制度。
思考题:
你有没有发现,刚才说的这些理论里,还有一个软肋:既然古人接受了轮回,那么,祖宗在转世以后,后代为什么还要祭祀呢?你可以先在留言里猜猜古人会怎么解释,在下一讲里,我再公布答案。
《湘裙》原文
晏仲,陕西延安人。与兄伯同居,友爱敦笃。伯三十而卒,无嗣;嫂亦继亡。仲痛悼之,每思生二子,则以一继兄后。甫举一男,而仲妻又死。仲恐继室不恤其子,将购一妾。邻村有货婢者,仲往相之,略不称意,被友人留酌醉归。途中遇故窗友梁生,握手殷殷,邀至其家。竟忘其已死,随之而去。入其门,并非旧第,疑而问之。曰:“新移于此。”入谋酒,又告竭,嘱仲坐待,挈瓶往沽。仲出立门外以俟之。忽见一妇人控驴而过,有八九岁童子随之,其面目神色,绝类其兄。心恻然动,急委缀之,便问:"意子何姓?"童曰:"姓晏。"仲惊,又问其父名。曰:“不知。” 叙问间,已至其家,妇人下驴入。仲执童子曰:“汝父在家否?”童入问。少顷一媪出窥,则其嫂也。讶叔何来。仲大悲,随之而入。见庐落整顿,问:“兄何在?”嫂曰:“责负未归。”问:“骑驴者何人?”曰:“此汝兄妾甘氏,生两男矣。长阿大赴市未返;汝所见者阿小。”坐久酒渐醒,始悟所见皆鬼。然以兄弟情切,亦不甚惧。嫂治酒饭。仲急欲见兄,促阿小觅之。良久哭而归,云:“李家负欠不还,反与父闹。”仲闻之,与阿小奔去,见两人方捽兄地上。仲怒,奋拳直入,当者尽踣。急救兄起,敌已俱奔。追捉一人,捶楚无算,始起。 执兄手,顿足哀泣。兄亦泣康帅傅。既归,举家慰问,乃具酒食,兄弟相庆。忽一少年入,年约十六七。伯呼阿大,令拜叔。仲挽之,哭向兄曰:“大哥地下有两子,而坟墓不扫;弟又无妻子,奈何?”伯亦凄恻。嫂曰:“遣阿小从叔去,亦得。”阿小闻言,依叔肘下,眷恋不去。仲抚之,问:“汝乐从否?”答云:“乐从。”仲念鬼虽非人,慰情亦胜无也,因为解颜。伯曰:“从去但勿娇惯,宣啖以血肉融悦山居,驱向日中曝之,午过乃已。六七岁儿,历春及夏,骨肉更生,可以娶妻育子;但恐不寿耳。” 言间有少女在门外窥听,意致温婉。仲疑为兄女,因问兄。兄曰:“此名湘裙,吾妾妹也。孤而无归,寄食十年矣。”问:“已字否?”伯曰:“尚未。近有媒议东村田家。”女在窗外小语曰:“我不嫁田家牧牛子。”仲颇心动,未便明言。既而伯起,设榻于斋,止弟宿。仲本不欲留,意恋湘裙,将探兄意,遂别兄就寝。时方初春,天气尚寒,斋中夙无烟火,森然冷坐。思得小饮,俄见阿小推扉入,以杯羹斗酒置案上。仲问:“谁为?”答曰:“湘姨。”酒将尽,又以灰覆盆火置床下。仲问:“爹娘睡乎?”曰:“睡已久矣。汝寝何所?”曰:“与湘姨同榻耳。”阿小俟叔步眠,乃掩门去。仲念湘裙慧而解意,愈爱慕之;且能抚阿小,欲得之心更坚,辗转床头,终夜不寐。 早起,告兄曰:“弟孑然无偶,愿大哥留意。”伯曰:“吾家非一瓢一担者,物色当自有人。地下即有佳丽,恐于弟无所利益。”仲曰:“古人亦有鬼妻,何害?”伯会意,曰:“湘裙亦佳。但以巨针刺人迎,血出不止者,便可为生人妻,何得草草。”仲曰:“得湘裙抚阿小,亦得。”伯但摇首。仲求不已,嫂曰:“试捉湘裙强刺验之,不可乃已。”遂握针出门外,遇湘裙急捉其腕,则血痕犹湿。盖闻伯言时,已自试之矣。嫂释手而笑,反告伯曰:“渠作有意乔才久矣,尚为之代虑耶?”妾闻之怒,趋近湘裙,以指刺眶而骂曰:“淫婢不羞!欲从阿叔奔走耶?我定不如其愿!”湘裙愧愤,哭欲觅死,举家腾沸。仲乃大惭,别兄嫂,率阿小而出。兄曰:“弟姑去;阿小勿使复来,恐损其生气也魏县天气预报。”仲曰:“诺。” 既归,伪增其年,托言兄卖婢之遗腹子。众以其貌酷肖,亦信为伯遗体。仲教之读,辄遣抱书就日中诵之。初以为苦,久而渐安。六月中,几案灼人,而儿戏且读,殊无少怨。儿甚慧,日尽半卷,夜与叔抵足,恒背诵之。叔甚慰。又以不忘湘裙,故不复作“燕楼”想矣。 一日,双媒来为阿小议姻,中馈无人,心甚躁急。忽甘嫂自外入曰:“阿叔勿怪,吾送湘裙至矣。缘婢子不识羞,我故挫辱之。叔如此表表而不相从,更欲从何人者?”见湘裙立其后,心甚欢悦。肃嫂坐;具述有客在堂,乃趋出。少间复入,则甘氏已去。湘裙卸妆入厨下,刀砧盈耳矣。俄而肴胾罗列,烹饪得宜。客去,仲入,见凝妆坐室中,遂与交拜成礼。至晚,女仍欲与阿小共宿。仲曰:“我欲以阳气温之,不可离也。”因置女别室,惟晚间杯酒一往欢会而已。湘裙抚前子如己出,仲益贤之。 一夕夫妻款洽,仲戏问:“阴世有佳人否?”女思良久,答曰:“未见。惟邻女葳灵仙,群以为美;顾貌亦犹人,要善修饰耳。与妾往还最久,心中窃鄙其激荡也。如欲见之,顷刻可致。但此等人,未可招惹。”仲急欲一见。女把笔似欲作书,既而掷管曰:“不可,不可!”强之再四,乃曰:“勿为所惑。”仲诺之。遂裂纸作数画若符,于门外焚之。少时帘动钩鸣,吃吃作笑声。女起曳入,高髻云翘,殆类画图。扶坐床头,酌酒相叙间阔。初见仲,犹以红袖掩口,不甚纵谈;数盏后,嬉狎无忌,渐伸一足压仲衣。仲心迷乱,魄荡魂飞。目前唯碍湘裙;湘裙又故防之,顷刻不离于侧。葳灵仙忽起搴帘而出;湘裙从之,仲亦从之。葳灵仙握仲趋入他室。湘裙甚恨,然而无可如何,愤愤归室,听其所为而已。既而仲入,湘裙责之曰:“不听我言,后恐却之不得耳。”仲疑其妒,不乐而散。次夕葳灵仙不召自来江苏文惠网。湘裙甚厌见之,傲不为礼;仙竟与仲相将而去。如此数夕。女望其来则诟辱之,而亦不能却也。月余仲病不能起,始大悔,唤湘裙与共寝处,冀可避之;昼夜之防稍懈,则人鬼已在阳台。湘裙操杖逐之,鬼忿与争,湘裙荏弱,手足皆为所伤。仲濅以沉困。湘裙泣曰:“吾何以见吾姊乎!” 又数日仲冥然遂死。初见二隶执牒入,不觉从去。至途患无资斧,邀隶便道过兄所。兄见之,惊骇失色,问:“弟近何作?”仲曰:“无他,但有鬼病耳。”实告之。兄曰:“是矣。”乃出白金一裹,谓隶曰:“姑笑纳之。吾弟罪不应死,请释归,我使豚子从去,或无不谐。”便唤阿大陪隶饮。返身入家,便告以故。乃令甘氏隔壁唤葳灵仙。俄至见仲欲遁,伯揪返骂曰:“淫婢!生为荡妇,死为贱鬼,不齿群众久矣;又祟吾弟耶!”立批之,云鬓蓬飞,妖容顿减。久之一妪来,伏地哀恳。伯又责妪纵女宣淫,呵詈移时,始令与女俱去。 伯乃送仲出,飘忽间已抵家门,直至卧室,豁然若寤,始知适间之已死也。伯责湘裙曰:“我与若姊谓汝贤能,故使从吾弟,反欲促吾弟死耶!设非名分之嫌,便当挞楚!”湘裙惭惧啜泣,望伯伏谢。伯顾阿小喜曰:“儿居然生人矣!”湘裙欲出作黍,伯曰:“弟事未办,我不遑暇。”阿小年十三,渐知恋父;见父出,零涕从之。伯曰:“从叔最乐,我行复来耳。”转身便逝,从此不复相闻问矣。 后阿小娶妇,生一子,亦三十而卒。仲抚其孤如侄生时。仲年八十,其子二十余矣,乃析之。湘裙无出。一日谓仲曰:“我先驱狐狸于地下可乎?”盛妆上床而殁。仲亦不哀,半年亦殁。 异史氏曰:“天下之友爱如仲几人哉!宜其不死而益之以年也。阳绝阴嗣,此皆不忍死兄之诚心所格;在人无此理,在天宁有此数乎?地下生子,愿承前业者想亦不少;恐承绝产之贤兄贤弟,不肯收恤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