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烈途》第三期 周三·有奖连载-白马时光图书
——上期回顾:
那人身体一僵,听见喊声更来劲了,竟抱起徐途快速往远处跑。狗吠伴着紧紧跟随的脚步,秦烈一脚踹他后背上,一股强大的力量迫使两人向前栽倒,昏天暗地中,那人重重压在了她身上。徐途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挤得移了位,左胸垫在石头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痛。
她疼得牙齿直打战,低声咒了句。
可一口气还没吸全,便被人提溜着后衣领拎起来,双脚腾空,转半个圈儿,整个身体被夹在秦烈臂弯下。鼻端充斥着一股单调而干净的气息,无法形容却并不陌生,刚才坐在他车后,她闻了一路。
徐途抿紧唇。
秦烈厉声道:“刘春山,你别出来闹事,赶紧回家睡觉。”
第三期
第二章
兔子与狼
黑暗完全降临,夜晚变得宁静深远。
过了很久,秦烈望了望院子里某个房间,里面传出震耳欲聋的摇滚乐。这个晚上比往日吵闹,但他耳边只剩小姑娘不依不饶的说话声。
音乐很久才停。
徐途抻个懒腰,起身在屋里活动筋骨,走到镜子前,她愣住了,被自己的鬼样子给吓到了。
九点钟,她带上换洗衣物去洗澡。
外面静悄悄的,长桌上空燃着黄灯泡,随风左右轻摆,整个院子也仿佛摇晃起来。
徐途趿拉着拖鞋往后院走,那里是个用木板围建的简易浴棚,有灯光从窄小缝隙透出来,水声淅淅,显然有人在用。
徐途转身要走,却听里面有人提到她的名字,她脚步微滞。
女人说:“看她打扮就像个坏孩子。悦悦,你平时不要和她玩儿,会被带坏的,知道吗?”
“那个姐姐人很好啊!”小姑娘声调稚嫩,说话间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不喜欢她吗?”
隔了半晌,“不喜欢。”她反问,“那悦悦喜欢吗?”
“喜欢呀!”小姑娘脱口而出,又隔了几秒,她试探地问,“我说了喜欢,你是不是不开心?”
女人半真半假道:“是啊,不开心!”
“那我不喜欢了,我也讨厌她。”她立即说,声音里蓄满了讨好和不安。
秦烈连续跑了些日子,去镇上办施工方面的手续。另一头施工队已经组建好,租来挖掘机和铲车。村里人讲究多,老赵在家琢磨了好几天,选了个大红大火的吉利日子,在碾道沟附近放炮动工。
这天早上,男女老少都急着往村口看热闹。修路方便众人,老一辈日盼夜盼,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洛坪贫穷闭塞,路途险峻,又在大山深处,很少与外界往来,留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壮汉基本都外出务工了。这次修路,秦烈叫了几个可靠的年轻人回来,临时组成了施工队。
早晨六点,鞭炮声惊天动地。
徐途还在睡梦中,她轻微地皱了下眉,翻了个身,把枕头抽出来压在脑袋上。
扰人的噪声仍旧不息,不多会儿,又加进了锣鼓和唢呐声。
徐途一把掀开枕头,盯着雪白的房顶,眼神已经清明。在床上躺了两秒,她光脚跳下床,一把推开对面窗户,“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欢快的音乐盖过了她的吼声。
“一群死乡巴佬——”她放大分贝,又高声喊。
完全起不到作用。徐途胸口起伏了几次,拨拨头发,索性拿上脸盆去洗漱。
天色还未亮透,满眼都是暗沉的青灰色,远处山头画了一线金边,没几秒的工夫,太阳露了头。
徐途收回目光,站那儿回忆了一下,想小波平时是怎么压出水来的。她从角落水缸舀了些水倒入井口,两手撑住压杆慢悠悠按着。井口的水沉下去,没了反应。
她又去舀水,反复试了几次,直到额头挂一层薄汗,一波波清泉才从出口涌出来,流入脸盆中。
“真特么不容易!”她嘀咕一句,蹲在水泥台阶上刷牙。她穿着白色棉质长衫,领口松垮垮,露着笔直的锁骨。头发许久没修剪,两鬓遮住半个耳朵,根部已经长出一点黑色,有几撮不老实地立着,是昨晚睡觉滚乱的。
徐途半闭着眼刷牙,一副呆呆傻傻的懒散样,到洗脸时候,一捧拔凉的清水掬到脸上,她才终于清醒。
村头动静不知何时停了,她洗完脸,拿眼影在眼皮上重重涂了几层,睫毛刷得又密又长……一切都做完,她已经不像她了。
徐途将水泼在院外的路面上,恰巧有人经过,啊地怵叫一声。
徐途一激灵,脸盆脱手,在地上滚两圈儿,摇摆了几下,不动了。
她抬起眼来,“哟,对不住,没看见有人。”
向珊扔开秦梓悦的手,气急败坏地去扫身上的水珠。刚才徐途那一盆水不偏不倚泼到她身上,衣服下摆和裤子湿了一大片。
秦梓悦连忙蹲下身,拿手帮她擦水,“呀,裤脚也湿了。”
向珊不算温柔地拂开她,“没事。”
徐途揉揉鼻头,张开口刚想解释点儿什么,向珊却蓦地瞪着她,声音极冲,“有你这么倒水的吗?那么大地方,专往人身上泼?你这什么水,一股怪味儿,简直恶心死了!”她嫌弃地甩甩手,后几个字小声嘀咕,“没教养!”
徐途全听见了,咽下之前想说的话,似笑非笑道:“怪味倒是没有,有别的。”
“什么?”
徐途说:“我有传染病,瞒了十好几年了,这洗脸水也干净不了。好姐姐你赶紧换身衣服,也许医院还能救救你。”
“你……”向珊脸颊涨通红,半天才道,“少管我叫姐姐!”
徐途一挑眉,“那叫什么?漂亮阿姨?好阿姨?”
徐途青春洋溢,即使满脸脂粉也遮不住。她皮肤剔透,宛如不加雕琢的上等软玉,阳光一晃,两颊的胶原蛋白仿佛都快要溢出来了。而向珊已经过了三十,平时不敢大笑或皱眉,怕一个微小动作都会加深岁月的痕迹,高级面膜没少做,但仍旧追不上渐渐流逝的时间。
她对这个很敏感,几乎咬牙说:“你看我不顺眼是吧!我到底怎么惹到你了?”
徐途轻声慢语:“这话应该我问你。”
向珊攥紧拳,一时想不到怎样回击她。
旁边一道小小的声音,“姐姐,你别和我妈妈吵架了。”秦梓悦一手拉着向珊衣角,半个身子躲在她后面,大眼睛怯怯地看徐途。
徐途想起那晚在浴棚外听到的话,懒得搭理那女人,反倒对这小丫头有些气,她眼睛一瞪,“当我愿意吵呢!”说完哼一声,语气反倒有些孩子气。
僵持了两秒,徐途转身要走,有人从后面过来,“都站这儿干什么呢?”
秦梓悦抬起头,跑过去拉住他的手。
秦烈揉揉她发顶,一低头,“裤子湿了?”
秦梓悦舔舔唇杀人科,反复看着三个大人,没吭声。
秦烈也不问,拉起她手往院子里走去。
向珊冷静下来,这才看见不光自己,小姑娘也跟着受了牵连。她心惊了一阵,连忙往前走几步,揽过秦梓悦肩膀,“我带悦悦换衣服吧。”她柔声笑,“刚才进门,不小心被徐途泼到的。”
秦烈看一眼向珊,她裤腿全湿,布料已经贴在皮肤上。停了片刻,他还是提醒一句,“你也换下来吧,山里感冒了不方便看。”
向珊仿佛受宠若惊,眉眼舒展开,“她也不是故意的。这就去换。”说话间已完全换了副面孔。
两人走开,徐途叹为观止,自言自语:“还真是会演!”
“什么?”秦烈平声问。
徐途收回目光,见秦烈正侧身瞥着她。她皮笑肉不笑,“夸你老婆温柔呢。”
秦烈懒得理她,只说:“把脸盆捡起来,进去吃饭吧。”他往前走两步,停下又说,“下次倒水看着点儿人。”口吻颇为公式化,有些话告诫过了,听不听是她的事儿。徐越海让他帮着管教,但本性难移,他也自认没这个能力。半年很快,这期间保她安全,也算对徐越海有个交代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她会不会做人,跟他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晚些时候,徐途换好衣服从屋里出来。她一般起床都在下午,生物钟和正常人不一样,这会儿精神怏怏,三两步路就打了好几个哈欠。
长桌旁秦烈正在吃饭,对面坐着几个小家伙儿,其他人洗漱收拾,各忙各的。
徐途走过去挨着秦烈坐,看看桌面,只有馒头和腌黄瓜。
他正埋头喝稀饭,扫她一眼,“稀饭在厨房,自己盛。”
徐途没动,撑着下巴看他。
没多会儿,秦烈眉头不悦地皱了皱,“什么事?”
“我刚才在门外和你老婆吵了几句。”
这称呼实在刺耳,却也没必要和她解释,秦烈握着筷子,一时没说话。
徐途问:“不生气吗?”
“也关我的事儿?”
“她是你老婆呀,有人和你老婆吵架,你难道不生气?”
秦烈哼笑一声,放下碗筷,他手肘搭在桌沿上,稍微偏着身,肩膀轻轻擦了她一下,淡声问:“你想知道什么?”
徐途眼珠转转,虚音儿问:“你们不会是离婚了吧?”
她说话时抻着头,距离比往常近了些,神经兮兮的,好像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厚重的睫毛频繁眨动,眼皮褐色,这妆容他实在欣赏不了。一双瞳仁反而又黑又亮,那里面倒映着他的影子。
秦烈收了笑,再次端起碗,“别瞎打听。”
“好奇嘛!”
后来她再问什么,秦烈都当没听见。
“又装聋!”徐途撇撇嘴,伸手从盘中捻了块小黄瓜扔嘴里,一股清新的味道慢慢漾开,不太咸,带一点恰到好处的酸味。她把手指一并放进去吮了吮,点点头,“好吃。”
秦烈嘶了口气,“你这什么毛病?”
“你看见啦?”
“你说呢!”他微皱着眉。
“我以为你除了四肢健全,哪儿都有问题呢,又聋又瞎的祖玛阁怎么走。”徐途舔舔嘴唇,胳膊再次向盘子伸过去,手指抓了抓,却只抓到空气。
秦烈大掌擒住她的手,悬在盘子上方两三厘米的位置。
她骨头软,被他轻轻一攥,整个手掌聚拢到一起,手背触感强烈,坚硬的、粗糙的,还带着平稳的温度。
两人目光不期然地碰了下,秦烈手微顿,像握着一块儿蓄满水分的软海绵。
感受到手心的触感,他一把甩开,她手腕不轻不重地磕在了桌沿上。
徐途:“嘶!”
“去拿双筷子!”
徐途没去拿筷子,她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抻着懒腰回去补眠了。
一觉到下午,起来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去角落里逗了会儿大壮,大壮把她当敌人,对她龇牙瞪目,随时准备攻击。
徐途嗤道:“狗仗人势的东西!”
她无所事事,身上憋得快长草了。来洛坪也有段日子了,这个小院除了晚上几乎都没人气儿,手机等于是摆设,根本找不到网络,就连里面的单机游戏也通关了好几次。
简直是监狱!
徐途转悠了几圈儿,开门踱出院子。
这地方还算村里的中心位置,门口古树下,几个妇女边干活边聊天,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邻居六婆婆又坐在墙根下晒太阳。她双眼患有白内障,年过八旬,基本丧失了活动能力,要等儿子下工才能把她背进去。
徐途走近,坐在她旁边的地上。
六婆婆感应到,稍稍转过头,“谁呀?”
“我是徐途,六婆婆。”
婆婆想了一会儿,“是旁边新来的小丫头啊。”她说话直漏风,“又没有事情做了?”
徐途手掌垫着下巴不说话。
六婆婆说:“没事就陪婆婆坐一会儿。”
徐途若有似无地嗯了声。
黄土墙体被太阳晃得直发光,一老一小无声地坐着,不交流,动作和状态出奇地相似,这画面微妙而安好。
徐途像前几天一样,坐了半个多小时,和六婆婆打了声招呼,起身往院子后头走去。后面有学校,是附近几个山头唯一一所小学校。环境并不好,一溜平顶泥墙的普通房屋,大概隔出七八间教室,房前操场不大,中间是简易的升旗台。
有的班级正上语文课,书声琅琅。
窗户开着,徐途走过去,挨个教室看了两眼,脚步停住。
二年级在上绘画课,孩子们没有一支完整的笔,有的蜡笔不及手指长,短得都握不住。
向珊正好躬身站在窗户旁,她指着学生的画,“你画得不对,太阳应该是黄色的,你画成蓝色了。”
学生说:“蓝色的太阳夏天不会热。”
向珊摇摇头,“太阳本来是什么样的,你认真观察过吗?”
“难道你观察过?”徐途攥了攥拇指,笑着问。
向珊一激灵,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直哆嗦。
徐途撅着屁股,双手捧脸,抖着腿趴在窗台上。
向珊胸口起伏,“你想干什么?”
“没事啊。”徐途说,“我只是觉得,讲给小孩子,没必要一板一眼吧?发散思维对他们更有益。”
“你懂什么!”向珊冷眼睨视。
徐途耸耸肩,一偏头,满教室的孩子都在看着她,一双双大眼纯净清澈,黑溜溜的。
她还想说几句,后面有人叫:“徐途。”
她回过头。
秦烈站在阳光下,穿黑色汗衫和迷彩裤,一手收在兜里,一手自然垂落,手掌放松,虎口线条刚硬,指尖微微回勾着。
秦烈一过来御途网,就看见窗口撅着的屁股。他冲她抬抬手,“你过来。”
徐途舔嘴唇,停了半刻,慢慢走过去。
秦烈问:“你来这儿捣什么乱?”
徐途翻个白眼,小声说:“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呢!”
秦烈眯起眼睛看看她,视线拉远,二年级窗口叠着一颗颗小脑袋,正兴高采烈地看热闹。他脸一绷,抬起手臂,警告地指他们。不用多说话,那群孩子就怕得直缩头,瞬间跑散了。
徐途哑然,“这么凶!”又问,“你是管事儿的?”
秦烈没告诉她,只撵人,“赶紧回去!”
她脑袋转得极快,“也给我找个活儿干吧,我待着无聊。”
“你?”
“对呀,我。”
“你能干什么!”他敷衍地答了句,根本没当真。
“别小瞧人,行吗?”见他要走,徐途冲上去拦住他的去路,“我讲真的!”
两人对视了几秒。秦烈手插回兜里,想了想,“修路和食堂做饭的,你选一个。”
秦烈不像会开玩笑的人,虽然徐途觉得他想法很可笑。她消化了几秒,“有第三个选项吗?”
徐途挤着眼,昂起头来看他。他个子高,往她身前一站,几乎挡住了所有视线。三四点钟的光景,太阳隐匿在他背后,一缕阳光从他小臂和腰线的空隙里钻过来,他的皮肤散发着古铜色的光泽。
秦烈勾勾鼻梁,“说说你能做什么?”
“老师。”
秦烈没说话,盯着她看了几秒,鼻腔里喷出一个若有似无的气音儿,“你干不了。”他说完就往外走,腿长步子大,一点都不照顾她的感受。
徐途跟得吃力,“不就一加一等于二的难度,我怎么就干不了?”
“你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别问我。”
徐途不服,“我说我能干。”
他直接问:“你什么学历?”
徐途一噎。
“高中毕业?还是高中没毕业?”他语气轻淡。
“你这是等级歧视。”
秦烈哂笑一声,没看她,拆了颗槟榔放嘴里嚼。
徐途穷追不舍,“我可以教别的。”
“教什么?”秦烈停下问。
这次他问得极快,反倒让徐途措手不及。拇指横在掌心,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清风吹着头顶竖起的那几根发丝,眼前他的衣角轻轻鼓动。
徐途不经意地看向他,轻声说:“我以为你记得。”
“什么?”
“没什么。”
秦烈认真看了她几秒,“还是考虑我的建议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操场,窗口的位置再也看不到。向珊又看了许久,手不自觉地越收越紧,掌中粉笔啪一声,被掰断了。
徐途回去又睡了一觉,中途小波喊她吃晚饭,没叫醒她,再起来,已经过了八点。
生物钟比在洪阳的时候还混乱。
徐途捏了两下肩膀,左右转动着脖子,只感觉浑身僵硬,骨头缝像干了力气活一样酸痛。屋子里没开灯,院中的光线从窗户透进来。天气已经暖和了些,开着窗,传来几个小丫头的笑闹声。
徐途穿鞋出去,外面还有小波在,正坐在长桌旁写教案,见她出来,弯起眼睛招呼她。
徐途拨拨头发坐下,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还困?”小波笑着问。
“怎么都睡不醒。”
小波皱皱眉,林艾为“都成习惯了。你才多大,这样可不行。”
徐途没在乎,“还有饭吗,小波姐?”
“有,给你留着呢。”小波放下手中的笔,“我去热热。”这个时辰,也就小波有心能给她留口饭。
徐途说:“谢谢。”
晚饭吃馒头和萝卜土豆汤,还有一小碟冬天剩的咸腊肉。
徐途一天没吃饭,这会儿饿得两眼冒金星,也不挑食了,馒头掰开把腊肉夹进去,汤也喝了不少。
小波撑着下巴看她,“你慢点儿,别噎着。”她越来越喜欢徐途,觉得这小姑娘面冷心热,外人未必能看到真实的她。
小波说:“你这几天瘦了不少,冷不丁来这儿,肯定吃得不习惯。”
徐途说:“现在不都流行骨感美吗?”
“女孩子还是有点肉才漂亮。”小波抿了下唇,“以后饭菜不好,你也要试着多吃点儿。”
徐途嘴里塞得很满,“嗯嗯,知道了。”
她很快吃完晚饭,小波要起身收拾,她按住小波肩膀,“我来,你忙你的。”
小波坐下,朝着厨房喊了声:“就放那儿,明早我来洗。”
徐途冲了冲手,甩了几下水珠走出来。她只能做到这程度,洗碗这种活她可没做过。
厨房旁边就是秦烈的房间,窗口有暗淡的光线透出来,木门虚掩着,里面安安静静的,仿佛没有人。
徐途在门前站了片刻,小心地撑开门板。进去先是一个黑暗的走廊,没几步还有一道门,门同样开着。光线明亮了些,她这才看清秦烈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面前写字台上摊着纸张和几沓钞票。
他脊骨靠着椅背,微微懒散,不像在人前那样古板笔挺,一只手臂搭在桌上,另一只垂在身侧,指尖烟雾缭绕。
画面像定格了,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徐途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会儿,清了清嗓。
秦烈身形蓦地一动,先抬起手臂叼住烟,侧头看见来人,怔了几秒。
徐途背着手,慢慢踱步进来,“在干什么呢?”
这是她第一次来他屋里,跟别处没什么差别,东西摆放不太有规律,却没有特殊气味。一切正常,是个勉强合格的单身男人的住处。
秦烈问:“你有事儿?”
她走到桌边,“算账呢?”
秦烈也跟着低头瞟了眼,零零碎碎的票子一大堆,一项一项都被他抄在了本子上。他没说话,弹掉烟灰,剩下的太短,他拿拇指和食指捏着猛吸了口,碾灭在烟灰缸里。
周围被一片烟雾笼罩着,徐途舔舔唇,每次看他吸烟,烟瘾就犯。她也从兜里摸出一根,四下看看,“借个火儿。”
秦烈表情不大好,他对抽烟的女人向来没好感。
徐途也不在乎对方情绪,点着了说:“这就是徐越海给的?没这么少吧,只是零头?”
秦烈当然不会搭理她。
“他到底给你多少呀?”她躬了躬身,八卦地问。
“不是你该管的范围。”秦烈说,“有事儿说事儿。”
徐途轻哼一声,站直了说:“我想去镇上,应该怎么去?”
“骑摩托。”
徐途说:“我不会。”
“那没别的办法了。”他腾出手来收拾桌上的东西。
徐途慢慢吸烟,“你们谁出去,带我一程呗。”
“买什么列在单子上,月底我一起捎回来。”
“卫生棉。”
秦烈动作一滞,侧着头看过去,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她瞳仁很黑很大,努力看对方的时候专注坦诚,水灵灵地直泛光,无从分辨是认真还是伪装的。
徐途得意地问:“知道卫生棉的用途吧?”
秦烈没吭声。
“不方便带?”
他稍微停下,“没什么方便不方便。还有吗?”
徐途挑挑眉,“有啊!”她继续说,“身体乳,要青橄榄的,没有就其他淡香也可以,这地方穷,什么牌子的也无所谓了。一套内衣裤,内衣尺码75B,全罩杯,不要蕾丝和缎面儿的,不要钢托要软托,薄一些,得是透气性好的。夏天到了,最好是纯白或裸色。”她一口气提完要求,“噢,对了,卫生棉不要网面的,牌子……”
“到时候叫你。”
徐途的话突然被打断,她心里笑开了花,故作乖巧,“噢。”
气氛微妙地停滞了几秒,狭小空间里,好像应该再说点儿什么,又偏偏两人都不说话。徐途烟还夹在指尖,好一会儿没吸,烟灰积攒了一大截,刚想打声招呼出去,院子里就有人喊她名字。
村长老赵披着外衣,大半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快快,徐总的电话,那边没撂,等着呢!”整个村子就他家接了一部电话。
徐途不紧不慢地问:“哪个徐总?”
老赵一愣,“就徐越海徐总,您父亲啊!”
徐途冷哼,忍不住讽刺,“大半夜他老人家还没睡呢,这精神头真是旺盛。”她说完转了个身,见高台上几个小丫头玩得正欢,四个人轮换着抱一个破旧的布娃娃,不知是哪年物资捐献得来的。
徐途走过去,几个丫头跟她还不熟,埋下头,自动噤了声。
徐途跳上高台,往旁边盘腿坐下,“你们玩儿什么呢?带我一个。”
没人说话,秋双从秦梓悦手中接过娃娃,抿唇笑了下。秦梓悦往后挪了挪,坐远了些,和她保持距离的意图不能再明显。
徐途白了她一眼,努唇哼了声。
老赵跟着过来,在后面干着急,“我和徐总说过来找你,这都多会儿了,他该担心了。”
“说我不在。”徐途若无其事地道,接着对几个小丫头说,“你们这个太旧了,我给你们做新的,要不要?”
几人也完全忽视了村长,吃惊地瞪大了眼。秋双怯生生地问:“是真的吗?姐姐你真会做?”
徐途挑眉,“我从来不骗人。”
小丫头们笑了起来。
徐途说:“谁有针线剪刀?谁有纽扣?”
小燕自告奋勇,“我去找针线和剪刀。”
“纽扣我有!”秋双高高举起手。
徐途也回了屋,老赵跟几步,抬起手哎哎地叫了两声,一拍大腿,最后丧气地回去了。
徐途埋头找了半天,从箱子底翻出一打没开封的白色棉袜来。
做袜子娃娃其实很简单,从脚尖位置剪开做成耳朵、头部和四肢,另一只袜子做躯干,脚跟的部分刚好是娃娃的臀部。
徐途平时像一个混世魔王,成天唱K蹦迪,哪儿像会做针线活的人,可她偏偏像模像样绿杨新苑,手法极其灵巧。
最后,所有零件都用针线缝合好,填充棉却成了问题。乡下地方,棉花都有正经用途,即使有储存,也不会允许她用到这上面来。
徐途懒得费口舌,她返回屋里,从柜子中抽出一条冬天的棉被来,顺着一侧剪开,掏出一大捧白花花的棉絮来,临出去前,又从箱子里拎了件红色T恤衫。
当三个娃娃活灵活现地立在水泥台上时,几个小丫头欢呼雀跃,爱不释手。
短短时间里,关系便熟络起来。秋双和萍萍贴着徐途坐,一口一个姐姐,暖暖的身体紧靠着她,早不见了刚开始的生疏感。
徐途笑着,“如果有颜料,你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想象,给它们画衣服。”
“那一定很棒。”萍萍昂头说。
“当然。”徐途又拿起一只袜子,握着剪刀,从顶部熟练剪开。
萍萍又问:“姐姐,你是跟谁学的呢?”
徐途手一顿,很快便恢复自如,“我妈呗。”
“那她一定做得比你好。”
徐途长叹,“是啊。”
她最后做了一只长耳兔石锤怪力,特意留下两枚红色纽扣当眼睛,用黑色细线缝了嘴巴,又剪下一条红色布料,围在长耳兔的脖子上,最后在额头添了一朵蝴蝶结。
这只兔子比其他几个都精致。
徐途掀起眼,扫了秦梓悦一眼。她坐在最远的位置,满眼羡慕,却忍着没有凑上前。
徐途晃晃手中的兔子,“给你大梦浮华录。”
秦梓悦眼睛盯着看几秒一品贵女,抿紧唇,摇了摇头。
“你不想玩儿?”
“……我不要。”
“为什么?”徐途看着她,“她们都有。”
“……妈妈会不高兴的。”
徐途轻嗤一声,安慰自己大方点儿,别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说:“她知道谁给的?你就偷着玩儿呗!”
小姑娘面色有松动,往前凑了凑,“可是……”
“放心,你不说,大家都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秦梓悦唇角向上弯了弯,抬起手臂,轻轻触碰长耳兔。
徐途鼓励她,“拿着。”
她刚要接,后面有人喊:“悦悦,过来下。”
秦梓悦一激灵,立即回头,见向珊站在房门口,正微笑着朝她招手。
徐途也顺着看过去,向珊站在黑暗地带,感觉和以往不同,好像刚刚洗过头发,披散着,捋在一侧肩头,身上是一件长袖连衣裙,中V领收腰的款式,虽然到了春季,但山里晚上寒气大,这身打扮显然美丽又“冻”人。
徐途撇撇嘴,眼前一晃,秦梓悦已经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向珊弯下身,贴近她耳语几句。秦梓悦狂点头,羊角辫一甩,往角落的房间跑过去。
徐途眼神跟了一路,正是秦烈的房间。
没多会儿,小姑娘拖着秦烈的手走出来,直奔刚才那屋。
两人住对角,需要横穿整个院子。路过长桌时,上空灯光照亮他的脸,他面色疏淡,一时无法捉摸他此刻情绪。
徐途嗤之以鼻,向珊动什么心思昭然若揭。她低下头,捏捏手中的长耳兔,忽然笑了下,日子有点儿无聊,搞搞事情娱乐娱乐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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